城西悦来客栈的雕花窗棂漏进几缕斜阳,温鹤宁将染血的账本推过八仙桌,目光扫过谢砚辞膝头横放的鎏金长刀。
刀刃上未擦净的血渍凝结成暗褐色,与刀柄"镇海"二字的鎏金形成刺目对比。
三天前海战的硝烟仿佛还萦绕在鼻间,此刻却要与这位铁血将军进行更凶险的博弈。
"三十艘盐船沉没,八万石官盐付诸东流。
"她指尖划过账本破损处,银算盘在掌心拨出清脆声响,"谢将军若想要三年盐税,总得先帮温家解决眼下困境。
"谢砚辞靠在太师椅上,玄色披风垂落地面,如同一团化不开的墨。
他漫不经心地转动腰间玉佩,鹰隼般的眼睛突然锐利起来:"温小姐是要我出面作证,洗脱令尊贪墨罪名?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温鹤宁掀开窗幔,只见三名盐帮打扮的壮汉正在殴打一名小厮,为首者腰间的黄铜烟杆上,赫然刻着"周"字——那是死对头周家盐行的标记。
她脸色骤变,抓起软剑就要冲下楼,却被谢砚辞长臂拦住。
"别动。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看看清楚。
"温鹤宁屏住呼吸,看着壮汉们从昏迷的小厮怀中搜出油纸包,露出里面霉变的盐块。
围观人群顿时哗然,有人高喊:"温家竟敢以次充好!
难怪朝廷要查!
""这是栽赃!
"她转身时撞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谢砚辞手背,"定是周家勾结官府...""证据呢?
"谢砚辞慢条斯理地擦拭手背,鎏金刀鞘在阳光下折射出危险的光,"温小姐拿不出真凭实据,单凭一句栽赃,如何让我镇海军插手?
"窗外突然刮起狂风,卷起账本上的残页。
温鹤宁望着那些被撕碎的账册,想起父亲在狱中咳血的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谢将军想要盐税,总该有些诚意。
""诚意?
"谢砚辞突然倾身逼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后的朱砂痣,"三日前在海上,我可是用命换了温小姐半条命。
"他的指尖划过她受伤的肩膀,隔着衣料仍能感受到当年箭伤的疤痕,"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楼下的骚动愈发激烈,温鹤宁听见有人喊着要去报官。
她突然扯断腰间银算盘的绦绳,算珠噼里啪啦散落桌面:"谢将军若肯保温家周全,这算盘上的每一粒珠子,都能变成您军库里的粮草。
"谢砚辞盯着她散落的算珠,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弯腰捡起一枚银珠,在指间把玩:"好,我帮你。
但温小姐要记住——"他突然扣住她的手腕,鎏金刀鞘抵在她喉间,"从今日起,你温氏盐行,就是我镇海军的钱袋子。
"当官兵赶到时,谢砚辞的玄色披风己经罩在温鹤宁身上。
他揽着她的腰跨上战马,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疾驰而去。
温鹤宁能感受到他掌心透过衣料传来的温度,混着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令人心悸。
"去望海崖。
"谢砚辞突然对马夫下令。
温鹤宁猛地抬头,却见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暮色中的望海崖笼罩在薄雾里,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
谢砚辞翻身下马,将温鹤宁拽进一处隐秘的山洞。
洞内堆满兵器,角落里还放着半坛烈酒。
"喝点。
"他抛来酒坛,自己则拔出鎏金长刀,在石壁上刻下道道刻痕,"说说吧,温家到底得罪了谁?
"温鹤宁抹去嘴角的酒液,辛辣的滋味灼烧着喉咙:"半月前,父亲发现有人私通倭寇,倒卖官盐。
他准备向朝廷参奏时,就被扣上了贪墨的罪名。
"她握紧酒坛,想起狱中见到父亲时,老人满头白发的模样,"现在想来,那些账本被烧,证人失踪,都是早有预谋。
"谢砚辞的刀突然停在半空,石壁上溅起火星:"你是说,朝中有人勾结倭寇?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箭矢破空声。
谢砚辞反应极快,揽着温鹤宁就地翻滚,三支利箭擦着头顶钉入岩壁。
他将她护在身下,玄铁战甲硌得她生疼,却听见头顶传来低沉的怒喝:"带你的人滚!
这里是镇海军的地盘!
"洞外传来脚步声,温鹤宁透过缝隙看见一群黑衣人,为首者腰间的玉佩刻着展翅的凤凰——那是内廷司的标记。
她突然想起苏云萝,那位执掌内廷司的长公主,也是谢砚辞名义上的未婚妻。
"谢将军,长公主有令——"黑衣人还未说完,谢砚辞的鎏金长刀己经出鞘。
刀光闪过,黑衣人首领的面罩被挑落,露出一道狰狞的刀疤。
"原来是周公子。
"谢砚辞冷笑,刀锋抵在对方咽喉,"周家勾结倭寇,私吞官盐,这笔账该怎么算?
"温鹤宁震惊地看着黑衣人首领——那分明是周家盐行的嫡子周明远。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海战中,那些青鳞船上的旗帜,似乎与周家商队的标记有些相似。
"谢砚辞,你别得意!
"周明远被按在地上,仍恶狠狠地盯着温鹤宁,"温家早就完了!
你以为长公主会容得下..."话未说完,谢砚辞的刀柄己经砸在他太阳穴上。
"留着他的命。
"谢砚辞擦去刀上血迹,转头看见温鹤宁苍白的脸,"怕了?
"温鹤宁捡起散落的银算珠,指尖还在发抖:"我只是在想...这盘棋,恐怕比我想得更大。
"她突然握紧算盘,"谢将军,若我能拿到周家通敌的证据,你能否保我父亲平安出狱?
"谢砚辞没有回答,只是仰头灌下一口烈酒。
酒液顺着他下颌滴落,在玄铁战甲上凝成水珠:"温小姐最好想清楚——与我合作,可不是过家家。
"他突然逼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从今夜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洞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温鹤宁望着谢砚辞在雷光中忽明忽暗的脸,腰间的银算盘硌得生疼。
她知道,自己己经踏入了一个更深的漩涡,而谢砚辞,这个让她又恨又惧的男人,或许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是最锋利的刀刃。
潮水拍打着崖壁,像是命运的警钟。
温鹤宁握紧算珠,裂痕在掌心隐隐作痛。
她不知道,这场始于利益交换的合作,会将她带向何方;更不知道,当真相浮出水面时,她与谢砚辞之间,又会有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