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夜风裹着腐叶打着旋儿，刮过苏云舟的脖颈时，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十六岁生辰的月光并不亮，像被谁蘸了锅底灰抹过，只够照见脚边那口青铜棺的斑驳铜绿——那是他从小到大的床，也是村民口中“镇煞的棺材”。
“阿舟，生辰要吃长寿面。”
他摸着棺盖上深深刻着的镇阴纹，喉咙发紧。
老棺头今早特意煮了碗面，汤里飘着两片薄得透光的肉片，可他吃到第三口时，山脚下的铜锣就响了。
“天煞孤星！”
“克死爹娘还不够，连老棺头都要克！”
那些砸在草屋上的烂菜叶子似乎还带着温度。
苏云舟望着远处山坳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他记得七岁那年被赶出村子时，王婶往他怀里塞了个冷馒头，结果被村长扇了三个耳光；十岁在河边洗衣服，姑娘们往他桶里扔死老鼠，说“晦气要泡烂”；上个月老棺头咳血，村医背着药箱走到半路又折回去，说“沾了棺材气的人治不好”。
“总得有点盼头吧。”
他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
青铜棺的凉意透过粗布裤管渗进来，像老棺头拍他后背时的温度。
今晚老棺头去三十里外的义庄收尸了，说是有个难产的妇人要赶在子时前入殓，不然魂魄会缠上活人的脚。
所以此刻乱葬岗的坟包间，只有他和这口祖传的青铜棺作伴。
“咔嚓——”枯枝断裂的声响像根针，猛地扎破了夜的寂静。
苏云舟猛地抬头，月光下七八个身影正从坡下往上爬，最前头的络腮胡扛着锄头，铁锨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村东头的李大壮，上个月还找老棺头借过棺材钉修猪圈。
“李大壮叔？”
苏云舟站起来，声音发颤。
他看见李大壮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像条虫，额角的汗珠子顺着络腮胡往下淌，“你们...这是要干啥？”
“干啥？”
李大壮的锄头重重磕在地上，震得土块飞溅，“你当今天是啥日子？
十六岁！
老辈人说天煞孤星十六岁生辰要开煞，咱们村的鸡都死了三只！
“他身后的二狗子举着火把，火光照得他脸上的疤狰狞如鬼，”把棺材砸了！
省得这晦气玩意儿祸害人！
“苏云舟后退两步，后背撞上青铜棺。
棺身的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这些人上个月还找他帮忙埋过掉进粪坑的老黄狗，此刻却像看见毒蛇的农夫，眼睛里全是淬了毒的光。
“别过来！”
他抄起倚在棺边的铁铲，可手却在发抖。
铁铲头是老棺头用废犁铧打的，平时用来翻土埋骨，此刻握在手里却比稻草还轻。
李大壮的锄头己经抡起来，带起的风声擦着他耳尖过去，砸在青铜棺上发出“当啷”一声——这口祖传的棺材竟连道印子都没留下。
“邪门！”
李大壮踉跄两步，锄头把儿震得虎口发麻。
他身后的人都往后缩了缩，二狗子的火把差点掉在地上。
苏云舟趁机看向棺盖，却见原本斑驳的铜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鎏金纹路，最后汇聚成一支半尺高的签筒，筒身刻着“每日签到”西个古篆，正泛着幽蓝的光。
“这...这是？”
苏云舟的铁铲“当”地掉在地上。
他伸手去碰签筒，指尖刚触到筒身，脑海里就炸响一道机械音：“检测到宿主首次激活，每日签到系统启动。
今日可签到地点：乱葬岗。
是否签到？
“他猛地缩回手，后背抵着棺盖滑坐在地。
月光把签筒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插在坟头的引魂幡。
“是幻觉么？”
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倒抽冷气，再看签筒还在那儿，“那...签到？”
“叮——乱葬岗首日签到成功，获得《玄铁棺经》（基础篇）。”
泛黄的羊皮卷突然出现在他膝头，苏云舟颤抖着翻开，第一行字就让他瞳孔紧缩：“玄铁镇阴，棺气养剑。
练至小成，可引棺中剑气护体。
“后面跟着三式剑招图解，起手式叫”棺盖初开“，正是刚刚李大壮砸棺时，他本能想挡的姿势。
“阿舟！”
李大壮的骂声又逼近了。
这次他换了铁锨，刃口磨得发亮，“老子就不信砸不烂你这破棺材——”苏云舟猛地站起来，羊皮卷“唰”地收进袖中。
他想起《玄铁棺经》里的口诀：“棺中藏锋，气随念走。”
右手虚按棺盖，指尖刚触到那道镇阴纹，就觉有股凉丝丝的气顺着手臂往上窜，最后汇聚到指尖，凝成半尺长的淡青色气刃。
“小心！”
二狗子突然尖叫。
李大壮的铁锨己经劈到头顶，苏云舟却不躲不闪，指尖气刃往前一送——“噗”的一声，铁锨刃口竟被气刃削去三寸！
“鬼、鬼啊！”
李大壮一屁股坐在地上，铁锨“当啷”掉在脚边。
后面的人早吓破了胆，火把扔了一地，跌跌撞撞往坡下跑，连滚带爬的声响惊飞了好几只夜鸦。
苏云舟看着自己发颤的手，又看向棺盖上的鎏金签筒。
夜风掀起他的破衫，他却觉浑身发烫。
那些被骂“天煞孤星”时的委屈，被扔烂菜时的屈辱，此刻都像被火烤的雪，化得干干净净。
“原来...我也能还手。”
他蹲下来，指尖轻轻抚过青铜棺上的镇阴纹。
签筒不知何时消失了，棺盖又恢复成斑驳的铜绿，可他知道，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远处传来梆子声，是守夜人敲过三更了。
苏云舟摸了摸袖中还带着体温的羊皮卷，抬头望向山坳里那间草屋——老棺头该回来了。
他记得老棺头常说：“棺材不是晦气，是送魂归乡的船。”
或许从今晚开始，这口棺材要载着他，驶向另一片江湖了。
夜风卷着腐叶掠过坟包，苏云舟站起身，把青铜棺的棺盖轻轻合上。
月光透过云缝漏下来，照见他腰间不知何时多了柄木鞘剑——剑鞘上，隐约能看见“棺中藏锋”西个小字，正泛着幽蓝的光。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