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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军绿色的夏天(2015-2017)

发表时间: 2025-05-21
2015年9月12日,秋分前三天,梧桐叶刚染上第一抹黄。

陈默站在镇武装部门口,军装的化纤布料扎得脖子发痒,母亲的针线在左胸口袋上补了三道针脚,细密如赵大海教他劈柴时的纹路。

后爸背着个帆布包赶来,裤脚沾着新翻的泥土,"差点误了车。

"他把包塞进陈默怀里,粗粝的手掌在他肩章上按了按,"到了部队别认怂。

"火车开动时,陈默从车窗看见母亲在站台上抹泪,赵大海却背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宽厚的脊背。

帆布包里掉出本硬壳书,《史记·李将军列传》的扉页上,后爸用铅笔写着:"李广射石,非力也,志也。

"他想起昨夜在后院,赵大海教他磨木工凿,"刃口要像战士的眼神,得淬得出火。

"月光落在凿刃上,像极了此刻车窗外飞逝的铁轨反光。

新兵连的第一个清晨,陈默在紧急***中把背包打反了三次。

班长一脚踢在他***上,"木头疙瘩!

"帆布包滚到墙角,《史记》掉出来,泛黄的书页间夹着片槐树叶——母亲偷偷放的,说是"保平安"。

班长捡起书翻看,眉骨下的疤痕跳了跳,"想看历史?

先把被子叠成豆腐块。

"叠被子成了每天的第一场战斗。

陈默跪在地上,用军用梳子刮被子上的褶皱,后爸送的木工凿此刻正压在枕头下,凿柄的弧度贴着掌心,像握住另一种武器。

隔壁床的王小康偷塞给他一瓶淀粉水,"班长教我的,往缝里喷。

"这个说话带粤北口音的城市兵,总把手机藏在鞋垫下,锁屏壁纸是辆红色跑车。

第一次实弹射击在霜降那天。

陈默趴在靶壕里,枪管的冷意透过防寒手套渗进掌心,耳机里传来班长的嘶吼:"准星缺口一线平!

"他突然想起后爸磨凿子时的话:"看刃口要像看远山,虚一点,稳一点。

"扣动扳机的瞬间,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里,他看见百米外的胸环靶中央,浮现出父亲木工箱上那枚铜扣的纹路。

弹壳掉在草丛里发烫,王小康凑过来,"默哥,你打了十环?

"陈默摘下护目镜,靶壕墙上的标语被风雨侵蚀得模糊,"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几个字里,"史"字的最后一捺缺了角,像父亲未完成的木雕。

班长走过来踢了踢他的枪托,"发什么呆?

捡弹壳去。

"周日的自由活动时间,陈默跟着王小康溜进驻地博物馆。

锈迹斑斑的刺刀陈列柜前,讲解员正在说抗战时期的地道战,声音像复读机里的磁带。

王小康用肘部捅捅他,"哎,你看那把驳壳枪,和我爷爷的一模一样。

"陈默却盯着展柜里的一本日记,泛黄的纸页上写着:"1942年5月7日,李连长教我们用木工凿挖地道..."他的指尖隔着玻璃贴上日记封面,突然想起后爸掌心的疤痕。

那天在柴房,他曾问起疤痕的来历,后爸正在削木勺,刀刃顿了顿,"年轻时给游击队运过木料,被鬼子的子弹擦着过。

"木屑落在疤痕上,像撒了把岁月的盐。

此刻展柜里的木工凿和后爸用的那把形制相同,木柄上刻着模糊的"勤"字,像某种跨越时空的呼应。

元旦那晚,全连围坐在学习室看春晚。

王小康把手机垫在搪瓷缸下,偷偷播《速度与***》。

陈默躲在厕所里给家里写信,钢笔尖在"部队挺好"西个字上洇开墨渍,窗外的探照灯扫过营区,在砖墙上投下流动的光影,像老电影里的战斗场景。

后爸的回信总是简短:"凿子别生锈,人别松劲。

"母亲却在信角画了株槐树,树下站着两个牵着手的小人。

退伍前一个月,陈默在炊事班帮厨时发现了库房角落的旧书架。

积灰的《资治通鉴》里夹着张泛黄的借书卡,最后一次登记是1987年7月1日,借阅人"李怀林",和班长的名字一模一样。

他抱着书去问班长,对方正在擦枪,头也不抬:"老子当年考军校时看的,怎么,你想考?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班长疤脸上。

陈默翻开书,书页间掉出张照片:年轻的李怀林站在坦克前,手里捧着本《三国演义》。

"别学我,"班长用通条捅枪管,"没考上就只能当一辈子班长。

"陈默摸着书页上的批注,"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几个字旁边,用铅笔写着:"守住自己的阵脚。

"离队那天,王小康把跑车壁纸换成了陈默送的木雕钥匙扣,"等我退伍,带你去炸街。

"班长塞给他个信封,里面是本《中国通史》,扉页写着:"别让你的历史,只有木工和子弹。

"后爸来接他时,穿的还是那件绿军装,裤脚依然沾着泥点,"走,回家给你淬凿子去。

"汽车驶离营区时,陈默回望大门上的八一军徽,晨光中它像枚铮亮的铜戒。

帆布包里的历史书和木工凿碰撞出轻响,他突然意识到,这两年摸过的枪栓、叠过的被子、读过的史书,都是某种形式的"凿子",正在把他生命的纹路,一点点刻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