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七年冬,申时,长乐宫。
——
屋外。雷雨大作,惊雷轰鸣,豆大的雨点打在池塘的荷叶上,滚落的水珠子落在紧紧相缠的鲤鱼上,鱼尾相勾,吐沫沾湿,云雨欢缠。
屋内。红绡暖帐,满室旖旎。
檀木架子床“嘎吱嘎吱”摇摇晃晃,帘内身影曼妙起伏,红纱帐外隐隐听得男子厚重的粗喘,女子娇媚的哼咛声,一声比一声孟浪。
“殿下,饶过我吧……”
“啊!”
云雨癫狂,宋蕤动情惊呼。
神游天外,意乱情迷,男人哑声粗重:“蕤蕤,你逃不掉的……”
轰隆。
雷光射入珠帘,映得她惊恐惨白的脸…
“不要!”
宋蕤从床上惊坐而起,心突突跳得厉害,不由耳热。
她……她竟做了与秦王殿下的春梦。
“唔唔,娘娘,您终于醒了,您可吓死奴婢了…”,衔香撩开帘子,哭着道。
“娘娘?!衔香,你读话本读傻了呀。”宋蕤揉了揉眉,惊觉脑子慢了半怕,絮絮道:“今天真的好奇怪啊…”
先是做了与秦王的春梦,后又衔香傻了。
她低头,瞥见衔香呆愣住了的神色。
“娘娘傻了,娘娘傻了…都是奴婢护主不周!”一声凄厉的哭声划破天际,宋蕤忙捂上耳朵。
她悠悠叹了口气,多好的一姑娘,可惜话本子把她荼毒的太深,不太正常了。
但,衔香看着,也不太像,入戏太深?
忽的,一丝疑虑缓缓上头。今日不是才夏日吗,可她方才瞟了眼屋外,分明是大雪纷飞之景。
而且,这房间也太过繁华了些……
等等,这根本不是她的房间。她一个五品小官女,也没钱租上这么好的宅院啊!
宋蕤愣住,她急促挠了挠头,愈想愈发不对,抓住衔香的袖子,情急道:“别哭了。我没傻,你家姑娘好好的!我问你,你适才为何称呼我为娘娘,快说!”
衔香眼里盈着水,抽抽答答道:“唔…娘娘是陛下亲封的贵妃啊。昨个晌午,兰贵嫔与娘娘起了争执,竟把娘娘推进了湖里。太医说,娘娘磕伤了脑子……所以,奴婢才一时口不择言的,娘娘恕罪。”
旋即便是一阵哽咽声。
宋蕤只觉霹雳打进了她脑子。
她不是还在皇家的围猎场上策马奔腾吗,莫非是马癫了,把她摔了下去,然后她晕了,做了个梦中梦?
这般想,宋蕤觉得很有道理,抬手揪了把脸。
“嘶——”她用了狠力,痛得直蹙眉,看来这个猜测错了,不是梦。
那莫非,他们跟她玩角色扮演不成?
正思索,衔香的疑惑飘到了耳边,“娘娘,奴婢瞧您这样子,像是失忆的症状。”
……呃,宋蕤不由翻了个大白眼,一会儿是做了和秦王的春梦,一会儿又失忆成了劳什子贵妃娘娘,她的福气未免也太好。
况且,若她真是贵妃,那便有皇帝,也不过就圣上和太子了。圣上已是花甲之年,还能纳个比他小近四轮的贵妃?这不成!太子卫琅,那男的把太子妃看得跟块宝似的,乃至立下了若水三千,只取一瓢的誓言。纳了她和皇后分庭抗礼?也不成!
宋蕤稳住心神,问道:“今个是什么年份。”
“回娘娘,元狩七年。”
又是一阵霹雳入耳,她根本没听过这年号。
“今年不是承乾三十九年么。”
“娘娘,陛下御及已是七年,初登基时定了年号为元狩。”
衔香心下了然,对娘娘失忆已有了八分肯定,补充道:“当今陛下,乃是曾经的太子殿下。太子尚为秦王时,便娶了娘娘作侧妃。”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宋蕤只觉头痛得像针扎进去一样,搅得她心神不宁。她一摸后脑勺,觉着润,抬手一看,血。
宋蕤顿时面如土色。
这下一切都说得清了,若她是卫湛的贵妃,那么做和他的春梦也是情理之中。后脑勺见血,说明她的确经过了磕碰,失忆也是难免的事。
可是,失去的那段记忆,太过长久。
她现在脑子里的记忆还停留在数不清多少年前的皇家狩猎会上,那时她还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五品小官女,尚在闺阁,也未曾指婚,与秦王卫湛的第一次见面,便是那次。可是秦王淡漠,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到她,怎么会突然纳她为妃呢…
宋蕤面色略显黯然,有些失落。失去的多年记忆,让她失去了对枕别人的印象,也忘了在宫中的处境。
阴云不过一瞬,她面上浮起笑意。
凭她长得也不错,性格又讨人喜欢,得个贵妃之位想罢也没那么难,在宫里虽不至于刷个团宠剧本,但应当也是人缘极好的。
并且她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这般思忖,宋蕤心里有了个底,笑问道:“我…呃,本宫…”她纠正过来,“本宫身居高位又心思纯善,应当是众人爱戴吧?”除却那个什么贵嫔……
“呃,这个嘛…”衔香咽了口唾沫,神色略有些为难。
宋蕤奇怪,正想再问,却听得“嘎吱”一声,门打开的声音。
“衔香,你且退下,让我来与娘娘说吧。”进来个穿着绿色宫服的婢子,眉目疏凉,透着冷气,宋蕤打量几眼,确定是她没见过的。
“奴婢名暨月,是秦王府的家生子,同衔香一样是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短暂的行礼后,暨月便开始了她哔哔叭叭毫无感情的讲述。
“……”
一语落锤,她恭敬退在了榻侧。
宋蕤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处境很是难言。
大致便是:
承乾三十九年中旬,皇上下旨将她许给秦王做侧妃。奈何她运气太好,第二年太子谋反被废,秦王奉命斩杀逆贼,从龙有功,顺利被封为太子,她亦被册为良娣,而后日子和和美美。太子登基后,她便成了当今陛下的第一位贵妃,并且宠冠六宫。自此,完成了一个五品小官女至贵妃的阶级转变。
听到这,宋蕤深觉自己是人生赢家无疑了。可接下来的事,就有些让人头大。
成为贵妃后,她便开始一路作妖。恃宠生骄,嚣张跋扈,顶撞皇后,为难妃嫔,甚至还怼过陛下……成日里,不是说这个昭仪穿得俗气,就是说那个婕妤脸比腚大……然后,顺理成章得罪了各路妃嫔…
人生急转直下,多次惹帝王震怒。
听到自己劲爆的大瓜,宋蕤揉揉额,默自叹息,生无可恋道:“害,合着我就是个妖妃呗。”
“陛下待娘娘,光是情分便与旁人不同。”
闻言,宋蕤本打着焉,忽来了趣,她怎么忘了问那位把她推上妖妃之路的帝王。
暨月挺会看眼色,忙道:“陛下是千古明君,由陛下治理的天下河清海晏,时禾岁丰。”
宋蕤惊叹:她吃这么好的?!
“想来,本宫也是深爱陛下的吧。”
暨月喉间一紧,回神笑道:“这是自然。”
深情专一的帝王,祸乱六宫的宠妃。宋蕤暗自惊呼:论成为话本子主角是一种什么体验。
可惜,她少了体验,不由惋惜。
“陛下今夜会到本宫这里来么…”她得渐渐熟悉这个自称。
事关终身大事,她也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她“素未谋面”的枕边人了。
“娘娘方才初醒已叫人通传各宫,想来应是会的。但因兰贵嫔一事,陛下兴许心中有刺,便……”
暨月未说出的话,不言而喻。
“那个兰贵嫔不是把本宫推进湖里了么,还害得本宫失忆,陛下为何要顾忌本宫?”
“呃…衔香是这般跟娘娘说的吗。事实是,娘娘与兰贵嫔生了口角,那时,尚在湖边,娘娘不敌贵嫔口舌之快,一时气急便脚下一滑掉进了湖里。后头,是陛下恰巧路过把娘娘给救上来了,但娘娘磕着了头,便一昏不醒,醒来已是今日了。”
不敌口舌之快,好委婉的词!
这便是骂不过,打不过,还顺便还成了个落汤鸡?!
宋蕤已是羞愤无比,瞄了眼暨月,讷讷道:“这,是有些丢份哈。”
暨月不语。
宋蕤:……
室内沉香缓缓燃烧,殿外大雪寂静无声。
宋蕤眼睛一亮。
粗粗想,她的人设简直就是话本子里的人生赢家啊!
虽作为宠冠六宫的贵妃,狐媚惑主,祸国殃民,但想作妖就作妖,想怼谁就怼谁,顺便还能吹吹枕边风,玩弄玩弄帝王的感情,想想也就一字。
爽!
宋蕤:再亲自体验一把宫斗话本是什么体验?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