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正试图从混乱的记忆碎片里理出些头绪，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婆子压低了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禀报：“老爷，夫人，小姐刚醒透了。”
话音未落，“唰” 的一声，棉帘被人猛地掀开，冷风裹着两道身影闯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男子约莫西十出头，一身暗纹锦袍衬得他面容儒雅，可那双眼睛扫过房间时，眼底藏着的精明像淬了光，稍一转动就透着商人特有的算计 —— 正是原主的父亲，江南首富沈万三。
他身旁的柳氏穿着一身水红绣海棠的褙子，虽保养得宜、容貌依旧，可眉梢眼角那抹挥不去的刻薄，配上此刻紧蹙的眉头，倒显得格外刺眼。
“弦儿！
你可算醒了！”
柳氏脚下生风，几步就冲到床边，不等沈清弦反应，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指腹的力道带着几分刻意的急切，语气却捏得柔柔软软，“你这孩子，落水后昏睡这么久，可把娘的心都揪紧了！
身子还有哪儿不舒服？
快跟娘说说！”
沈清弦只觉得手腕被攥得发紧，不动声色地轻轻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柳氏身上过重的脂粉味。
她垂下眼睫，刻意模仿原主那怯懦的语调，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劳父亲、母亲挂心，女儿…… 好多了，就是还有点乏。”
沈万三没接话，只微微眯起眼，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她脸上扫了一圈 —— 那眼神里没有多少担忧，反倒带着几分审视，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醒了。
他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醒来这件事并不意外，心里显然还装着更要紧的事。
只见他抬手挥了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都先下去，我和夫人跟小姐说几句话。”
丫鬟婆子们应声退下，房门 “吱呀” 一声关上，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三人。
空气像是凝固了，无形的张力在沈万三的沉默、柳氏的焦躁和沈清弦的隐忍间蔓延，连窗外的风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既然醒了，就好好将养着，别再惹出乱子。”
沈万三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深冬的湖水，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三日后，刘通判家的花轿就到门口了。
你瞧瞧你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到时候怎么见人？”
“咯噔” 一声，沈清弦的心像是被重锤砸中，一股怒火瞬间从心底窜了上来 —— 记忆里那些关于 “逼婚” 的可怕碎片，此刻全被证实了！
这哪里是关心她的身子，分明是怕她耽误了沈家的 “好姻缘”！
柳氏赶忙凑上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哄劝，眼神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是啊弦儿，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那刘公子虽说…… 性子活络了些，可刘家是官宦人家，你嫁过去就是正经的通判夫人，一辈子的富贵享不尽！
这可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可别不知足！”
“性子活络？”
沈清弦差点没忍住冷笑 —— 原主的记忆里，那位刘公子明明是苏州城里出了名的纨绔，整日里流连青楼、赌坊，喝醉了就殴打下人，上个月还逼死了家里的一个丫鬟！
这哪里是嫁女儿，分明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不过是为了用她的婚事，换沈家在官场上的庇护！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的愤怒和鄙夷 —— 现在硬碰硬，只会落得更惨的下场。
她需要时间，更需要弄清楚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父亲，母亲，” 她缓缓抬起眼，声音依旧微弱，却多了几分清晰的条理，“女儿落水的事，至今没查出是谁做的；况且女儿现在病得连起身都难，若是这般仓促出嫁，传出去说沈家姑娘带病冲喜，只怕会坏了两家的名声，到时候反倒不美，您说是不是？”
沈万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盯着她看了半晌 —— 这个平日里只会低着头、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女儿，醒来后竟然敢跟他讲道理，还懂得用 “名声” 做借口？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吟片刻，语气依旧强硬如铁：“刘家那边，为父自会去说，不用你操心。
你的身子，让大夫多开几副药，三日之内必定能好。
这门亲事，庚帖都换了，断没有更改的道理。”
一句话，彻底堵死了所有转圜的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