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沈卓的办公桌上投下一道道明暗交错的条纹。
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微苦气味，混合着打印机油墨的淡淡味道，这是他待了五年的“战场”——集团总部市场部副总监办公室。
沈卓的指尖悬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中央那份季度财报的“南州分公司”板块上。
黑色的字体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小恶魔，把“连续第三年亏损同比下滑12%市场份额跌破警戒线”这些刺目的字眼，狠狠地扎进他的眼睛里。
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嗒、嗒、嗒”的轻响，像是在为南州分公司的糟糕业绩敲丧钟。
就在这时，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被人“砰”地一声撞开，发出巨大的声响，连墙上挂着的集团发展历程相框都跟着颤了颤。
“沈总！
总……总部那边……”人力总监老王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他原本梳得油光水滑的背头此刻乱得像鸡窝，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把他那件价值不菲的真丝衬衫都浸湿了一大片。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活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沈卓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指尖一顿，他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语气还算平稳：“老王，什么事慌成这样？
先喘口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桌角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递了过去。
老王也顾不上擦汗，一把抓过沈卓递来的文件，像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声音都在发颤：“调令！
总部的调令！
让您……让您去南州分公司当总经理！
明天……明天就得报道！”
他把那份盖着集团鲜红公章的文件“啪”地拍在沈卓的办公桌上，力道大得让桌上的笔筒都晃了晃，几支钢笔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卓的目光落在那份烫金封皮的调令上，当他的视线触及“南州”两个字时，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那两个字仿佛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
他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地拿起调令，纸张的质感细腻光滑，可上面的文字却像淬了毒的冰锥，一下下扎进他的心里。
南州分公司……沈卓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关于它的所有“光辉事迹”。
那是集团内部人人避之不及的“烂摊子”，连续三年亏损，像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前两任总经理，一个是集团的老资格，在总部风光了大半辈子，结果被派去南州后，折腾了不到半年，就因为业绩毫无起色，灰溜溜地提前退休，听说现在每天在家唉声叹气，见了老同事都绕道走；另一个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卯足了劲想在南州干出一番成绩，结果不仅没扭转颓势，还因为和总部高层在策略上产生了巨大分歧，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被以“不服从管理”为由调回总部闲置，现在每天坐在格子间里，形同虚设。
沈卓捏着文件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张在自己手中逐渐变皱。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身上，却暖不透他心里瞬间涌起的寒意。
这哪是一份普通的调令，分明是集团把他往火坑里推的“判决书”！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办公室里只剩下老王粗重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过了许久，沈卓才缓缓松开紧捏着调令的手，把文件扔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冷静：“知道了。”
说完，他重新睁开眼，目光扫过还在一旁气喘吁吁的老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干练：“老王，你去通知一下部门的人，就说我今晚请大家吃饭，算是……给我送个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地点就定在‘聚福楼’，把包间定大一点。”
老王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沈卓这么快就接受了现实。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比如“沈总您再考虑考虑”或者“要不要找总部谈谈”，但看着沈卓那双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只是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好的沈总”，然后就转身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沈卓一个人。
他重新拿起那份调令，仔细地看了一遍，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嘲笑他。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
南州……那是一个他只在地图上看过，在集团年会上听人抱怨过的城市。
那里的市场环境到底有多恶劣？
内部关系有多复杂？
他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跃着“林薇”的名字。
林薇是他的女友，在一家设计院工作，两人己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沈卓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阿卓，晚上一起吃饭吗？
我订了那家你一首想去的西餐厅。”
林薇的声音温柔甜美，像一阵春风，暂时驱散了沈卓心中的阴霾。
沈卓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远处的夕阳，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笑容：“薇薇，抱歉，今晚可能不行了。
我……要请部门同事吃饭。”
电话那头的林薇明显愣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部门聚餐？
怎么这么突然？”
沈卓沉默了几秒，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林薇解释自己被“发配”到南州的事，那听起来太狼狈了。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没什么，就是……有点事要跟大家交代一下。
等忙完这阵，我再带你去吃那家西餐厅，好不好？”
“好吧。”
林薇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懂事地没有多问，“那你少喝点酒，注意身体。”
“知道了，宝贝。”
沈卓挂了电话，心里却更加沉重。
他不仅要面对南州分公司这个烂摊子，还要考虑他和林薇的未来。
南州距离总部所在的京城有上千公里，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他们的婚事……恐怕也要被搁置了。
他在窗前站了很久，首到夕阳的余晖完全消失，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将整个夜空点缀得如同星河。
沈卓的心情也像这夜色一样，渐渐沉了下去。
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一些常用的文件和办公用品，他的私人物品很少。
他把桌上的相框拿起来，那是他和林薇在海边度假时拍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人笑得无比灿烂。
沈卓看着照片，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进。”
沈卓放下相框，整理了一下情绪。
门被推开，市场部的几个核心骨干走了进来，为首的是部门经理张哥。
他们脸上都带着担忧的神色。
“沈总，我们听说了……”张哥搓着手，语气有些迟疑，“南州那边……”沈卓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团队，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夹杂着一丝苦涩。
他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怎么？
怕我这一去，没人给你们撑腰了？”
“沈总，您这说的什么话！”
一个年轻的员工忍不住说道，“我们是担心您！
南州那地方，谁去谁倒霉，总部这不是明摆着……好了。”
沈卓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地说，“集团有集团的考虑，我是集团的员工，服从安排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我走之后，市场部就交给张哥和你们了。
张哥经验丰富，你们几个也都很能干，我相信你们能把工作做好。”
张哥拍了拍沈卓的肩膀，叹了口气：“沈总，你放心，市场部有我们在，不会出问题的。
只是南州那边……你自己多保重。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其他几个员工也纷纷附和：“是啊沈总，您要是在那边遇到困难，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
“谢谢大家。”
沈卓的心里暖暖的，他点了点头，“好了，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晚上‘聚福楼’，我请客，都得去，不醉不归！”
“好！”
众人齐声应道，脸上的担忧也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壮士断腕般的豪情。
沈卓看着他们，嘴角的笑容真切了一些。
他知道，这顿晚饭，既是送行，也是告别。
从明天起，他就要孤身一人，去南州那个陌生而又充满挑战的战场，去迎接一场前途未卜的战斗。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打开电脑，调出南州分公司的所有资料，开始认真地研究起来。
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知道，抱怨和担忧毫无用处，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要去南州，不仅是为了完成集团的任务，更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不辜负那些信任他的人，也为了……他和林薇的未来。
窗外的城市己经完全沉浸在夜色之中，灯火辉煌。
沈卓的办公室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芒和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在千里之外的南州，拉开序幕。
而他沈卓，就是这场战争的主将，别无选择，只能背水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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