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之首曰䧿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
多桂，多金玉——《山海经·南山经》玄珠第一次踏上招摇之山时，脚踝被藤蔓勾住的刹那，整座山突然醒了。
不是风过林叶的簌簌声，是千万片叶子同时翻转，露出背面银白的脉络，像无数只眼睛睁开。
她背着的青铜鼎晃了晃，鼎身刻的饕餮纹突然活了，舌尖舔过唇角，发出细碎的金属摩擦声。
“外来者，放下你的容器。”
声音从云端落下来，带着桂花蜜般的甜香。
玄珠抬头，看见山巅的桂树正在移动——不是树根拔起，是每一片叶子都在踮脚，树干弯折时溅起金色的花粉，落在她手背上，烫得像小火星。
她松开鼎带，青铜鼎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震耳的嗡鸣。
鼎底的三足刚触地，周围的草叶就开始疯长，缠上鼎身的纹路，像是在辨认什么古老的印记。
“你在找祝余草？”
桂树的枝干垂下来，尖端凝成一张少女的脸，眉眼间飘着细碎的花瓣，“去年有个穿玄衣的人来采过，说要给天帝的马治病。”
玄珠摸了摸腰间的骨简，那是师父鲧临终前塞给她的，上面只刻着“南山多药，可医洪水”。
她的指尖刚触到骨简，招摇之山突然剧烈震颤，西侧的崖壁裂开一道缝隙，涌出的不是泉水，是密密麻麻的流光，在空中凝成文字：“祝余，状如韭而青华，食之不饥。”
“迷谷，状如谷而黑理，佩之不迷。”
“狌狌，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食之善走。”
流光散去时，一只长着白耳朵的猴子蹲在她肩头，爪子里攥着株青玉色的草。
玄珠刚要伸手去接，猴子突然嗤笑一声，声音竟像个七八岁的孩童：“这女人身上有洪水的味道。”
桂树的花瓣猛地收紧：“你是共工的余孽？”
玄珠的手背突然刺痛，低头看见骨简上渗出暗红色的血，顺着纹路蜿蜒，竟与青铜鼎上的饕餮纹重合。
远处的西海传来巨浪拍岸的声响，她听见师父的声音在风中碎成沫：“珠儿，南山的神树记得开天辟地的事，问它们，水从哪里来……”狌狌突然尖叫着跳开，指着她的脚边。
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株植物，叶片像韭菜，顶端却开着青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每展开一片，周围的空气就清新一分。
“祝余草自己长出来了。”
桂树的声音软了些，“它只向心有执念的人低头。”
玄珠摘下祝余草时，草叶突然在她掌心化作流萤，钻进骨简的缝隙里。
骨简上的文字开始游动，原本空白的地方浮现出新的刻痕：“招摇之山，有神曰桂母，守西海之源。
昔盘古开天，左眼化日，右眼化月，睫毛坠于此山，化为桂树。”
她抬头时，桂树的枝干正在褪去绿意，露出玉石般的肌理。
西海的浪声越来越近，狌狌突然拽着她的衣角往东边跑，边跑边喊：“快走吧！
桂母要醒了，她一哭，西海就要漫过来了！”
身后的招摇之山开始发光，金色的花粉漫过山坡，落在玄珠的发间。
她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桂树的顶端绽开一朵巨大的花，花瓣上坐着个穿金裙的女子，正对着西海流泪，每一滴泪落进海里，就激起丈高的浪。
“她在等夸父。”
狌狌突然说，白耳朵抖了抖，“很多年前，有个追太阳的人从这里过，摘了她一朵花，说回来时给她带东海的珍珠。”
玄珠的骨简突然发烫，上面浮现出最后一行字：“桂母泪，可止水，亦可覆舟。”
她握紧骨简，跟着狌狌钻进东边的密林。
身后的桂花香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水汽，狌狌说，前面是堂庭之山，那里的白猿会说人话，还藏着能劈开山石的玉。
风吹过树梢，玄珠听见骨简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祝余草在发芽。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南山有二十座山，每一座都藏着比洪水更古老的秘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