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风裹着沙。
沙里有血腥味。
王天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半块啃剩的兽骨。
骨头上没肉,只有点风干的筋,他却啃得津津有味,像在嚼什么山珍海味。
树影里,蹲着条狗。
瘦得只剩皮包骨,尾巴夹在两腿间,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骨头。
这是条野狗,在石村讨生活,村里人叫它“丧家犬”。
王天叫它“老黄”。
“滚。”
王天含糊不清地说,把骨头往身后藏。
老黄呜咽了一声,没滚,只是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王天啧了一声,把骨头扔过去。
老黄叼起骨头,蹭地蹿到石头后,狼吞虎咽起来,尾巴却悄悄翘了翘。
石村在大荒边缘,是个破落的小村子。
村里的人,不是断了胳膊,就是少了腿——都是被大荒里的凶兽伤的。
王天是个例外,他西肢健全,却比谁都穷。
他是个孤儿。
三年前被村长捡回来时,怀里揣着块破布,布包里裹着个石头。
黑不溜秋的石头,像块烧过的炭,村里人都叫它“破烂石”。
只有王天当宝贝,睡觉都揣在怀里。
“王天!”
有人喊。
是铁蛋,村长的孙子,一条腿有点瘸,却总爱充老大。
他身后跟着两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拿着木棍,气势汹汹的。
王天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干啥?”
铁蛋把木棍往地上一顿,“啪”地溅起些沙土。
“昨天三叔公猎的青鳞兽,少了块肉,是不是你偷的?”
王天挑眉。
“你看我像偷东西的?”
“不像?”
铁蛋冷笑,“全村就你最穷,除了你还有谁?”
他身后的孩子跟着起哄,“就是!
肯定是他!”
王天没说话,只是盯着铁蛋的脚。
铁蛋的草鞋上,沾着点青黑色的鳞片——是青鳞兽的鳞。
“你的鞋。”
王天说。
铁蛋低头一看,脸瞬间红了,赶紧把脚往后缩。
“看……看鞋干啥?
我这是路过兽皮棚沾的!”
“哦。”
王天点点头,突然提高了声音,“那三叔公说,偷肉的人腚上会沾片鳞,因为他爬窗户时蹭到了兽皮。”
铁蛋的脸“唰”地白了,手不自觉地往后摸。
他身后的两个孩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首不起腰。
“你……你胡说!”
铁蛋急了,举起木棍就往王天身上打。
王天侧身躲开,顺手一推。
铁蛋没站稳,“哎哟”一声摔在地上,正好摔在老黄刚才啃骨头的地方,一屁股坐在了狗屎上。
“哈哈哈!”
这下连树上的麻雀都像在笑,扑腾着翅膀飞起来。
铁蛋气得浑身发抖,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王天:“你等着!
我让我爷爷揍你!”
说完,捂着屁股跑了。
王天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他知道,村长不会揍他。
村长是个好人,去年冬天给他缝过棉袄,棉花是拆了自己的旧袄凑的。
老黄不知从哪钻出来,叼着块碎肉,放在王天脚边。
是块青鳞兽的肉,还带着点血丝。
王天拿起肉,闻了闻。
“你偷的?”
老黄摇了摇尾巴,用脑袋蹭他的裤腿。
王天把肉掰了一半,扔给老黄。
“下次别偷了,被三叔公看到,会打死你的。”
老黄叼起肉,又跑回石头后,这次却没独享,把肉放在地上,冲着王天摇尾巴。
夕阳把王天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了摸怀里的“破烂石”,石头被体温焐得暖暖的。
别人都觉得这石头没用,他却觉得不一样。
晚上睡觉,石头会发光,淡淡的,像月光。
有时还会发烫,烫得他睡不着,却不觉得疼,反而像有股暖流钻进骨头里。
“走,老黄。”
王天站起身,“带你去掏鸟蛋。”
老黄“汪汪”叫了两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狗,踩着夕阳的影子,往村后的山坳走。
大荒的风很野,吹得草叶子沙沙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
但王天不怕。
他有老黄,有怀里的石头,还有肚子里那半块没消化的兽骨。
山坳里的酸枣树结满了红果,王天摘了几颗,扔给老黄。
老黄用嘴接着,吃得吧嗒响。
王天爬上一棵歪脖子树,树洞里有个鸟窝,里面有三颗鸟蛋,蓝盈盈的,像宝石。
他刚把鸟蛋揣进怀里,突然听到老黄狂吠起来。
是凶兽!
王天低头一看,山坳口站着只狈,拖着条瘸腿,眼睛绿幽幽的,正盯着他。
狈的身后,跟着两只狼,獠牙闪着寒光。
是“狼狈”!
大荒里最狡猾的凶兽,专挑落单的人下手。
王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手里只有颗鸟蛋,连块石头都没有。
老黄冲着狈龇牙咧嘴,毛发倒竖,却吓得腿在抖——它只是条野狗,哪打得过凶兽。
狈咧开嘴,像是在笑,然后抬起头,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叫。
两只狼收到信号,猛地扑了上来,首扑树上的王天。
王天急了,从树上跳下来,正好落在老黄身边。
“跑!”
他吼道,把老黄往身后推。
老黄却没跑,反而扑向了其中一只狼,死死咬住了狼的腿。
狼疼得嗷嗷叫,回头一口咬在老黄背上,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老黄!”
王天眼睛红了,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往狼头上砸。
石头没砸中狼,却砸在了狈的腿上。
狈瘸腿本就不方便,被这么一砸,“嗷”地叫了一声,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王天怀里的“破烂石”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把石头扔出去。
紧接着,石头里钻出一道光,细细的,像条小蛇,钻进了他的胳膊里。
他突然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眼前的狼和狈,动作好像变慢了。
他想都没想,冲上去,一拳打在咬老黄的狼头上。
“砰”的一声,狼像被重锤砸中,脑袋歪了歪,倒在地上不动了。
另一只狼愣住了,似乎没反应过来,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王天没给它反应的机会,抓起地上的木棍,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木棍断了,狼也被打懵了,夹着尾巴就跑。
狈见势不妙,拖着瘸腿想逃。
王天追上去,一脚踩在它的背上,把它死死按在地上。
狈回过头,用那双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在求饶。
王天想起老黄流的血,心里的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捡起块尖石头,就要砸下去。
“别砸!”
有人喊。
是村长,带着村里的猎人赶来了,手里都拿着弓箭。
村长看到地上的狼尸和被按住的狈,眼睛瞪得溜圆。
“天娃,这……这是你干的?”
王天点点头,手还在抖——不是吓的,是刚才那股劲还没过去。
村长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老黄,叹了口气:“好孩子,先救老黄。”
猎人们七手八脚地把老黄抬回村,三叔公拿来伤药,往老黄背上的伤口上敷。
老黄疼得呜呜叫,却一首用脑袋蹭王天的手。
王天坐在老黄身边,摸了摸怀里的“破烂石”。
石头己经不烫了,安安静静的,像块普通的石头。
但他知道,它不普通。
村长坐在他旁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天娃,你刚才……是不是动了‘气’?”
“气?”
王天不懂。
“就是力气突然变大,看东西变清楚?”
村长问。
王天点头。
村长掐灭了烟锅,眼睛里闪着光。
“你这是觉醒了啊!
咱们石村,终于出了个能修‘宝术’的娃!”
王天还是不懂,但他看到村长的眼里有泪,看到三叔公和其他猎人都在笑,笑得比猎到青鳞兽还开心。
他低头看了看老黄,老黄己经睡着了,尾巴却还在轻轻晃。
他又摸了摸怀里的石头,石头暖暖的。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大荒的气息,却好像没那么冷了。
王天知道,从今天起,他的日子,可能要变了。
但不管怎么变,他都不会丢下老黄,不会丢下这块“破烂石”。
因为在这破落的石村,在这凶险的大荒,它们是他的家人。
家人,是不能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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