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把江城警校的红砖墙晒得发烫,林小帅捏着那张轻飘飘的分配通知,指节却攥得发白。
纸面上 “城郊派出所” 五个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眶发酸。
不远处的公告栏前还围着最后一波学生,有人举着 “城区刑侦支队” 的调令蹦得老高,有人勾着同伴的肩膀往校门口的警车跑,笑声顺着热风飘过来,刺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林小帅把通知往裤兜里一塞,转身靠在刻着 “忠诚” 二字的校训碑上,后背的汗水瞬间浸湿了崭新的警服。
“小帅!
发什么呆呢?”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撞过来,是同宿舍的王浩,手里挥舞着去开发区警局的调令,“你分到哪儿了?
咱哥俩说不定还能互相串个门。”
林小帅扯了扯嘴角想笑,脸却僵得像块铁板:“远,城郊。”
王浩脸上的笑倏地收了,挠着后脑勺半天没说话。
他知道林小帅的本事,射击课稳居前三,刑侦理论次次满分,毕业论文拿了省优,怎么看都该是城区支队抢着要的苗子。
“那…… 那城郊也挺好,清净。”
王浩搜肠刮肚找补的话,在林小帅掀起的眼皮前软成了一滩泥。
那双总是带着点痞气的眼睛此刻蒙着层水雾,却亮得吓人。
三个月前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
那天晚上他刚下晚自习,在操场角落撞见学生会主席赵磊带着几个人堵学弟,醉醺醺地要抢人家新买的游戏机。
林小帅当时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警校教的擒拿术没留手,把赵磊的胳膊拧得脱了臼。
后来的事就变得微妙起来。
本该给他的 “优秀毕业生” 奖状没了踪影,推荐免试进修的名额落到了赵磊手里,就连最后分配志愿填报时,教导员都拍着他的肩膀 “语重心长”:“小帅啊,年轻人要懂得藏锋,基层更能锻炼人。”
林小帅当时还傻愣愣地以为是真心话,首到昨天赵磊搂着教导员的脖子从办公室出来,路过他时故意把调令往他眼前晃了晃 —— 正是他填了第一志愿的城区刑侦支队。
“别琢磨了。”
王浩往他手里塞了瓶冰汽水,“赵磊他爸是市局政治部的,咱惹不起。
再说了,是金子到哪儿不能发光?”
汽水瓶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林小帅盯着地上晕开的水迹,突然嗤笑一声。
他想起刚入学时,穿着洗得发白的球鞋站在国旗底下宣誓,阳光把警徽照得像团火,那时他真觉得自己能像电视剧里的刑警那样,披星戴月追凶犯,在案卷上签下名字就能镇住邪祟。
“发什么光?
郊区派出所怕是连案子都没得办。”
他把汽水灌进嘴里,气泡呛得喉咙生疼,“顶多给大妈调解调解邻里纠纷,抓抓偷鸡摸狗的。”
王浩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是警局来的报到通知。
他看了眼林小帅,终究还是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脚步声渐渐远了,校门口的喧嚣也跟着褪了色。
林小帅蹲在地上数地砖,数到第 17 块时,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母亲发来的视频请求。
他赶紧抹了把脸,点开时笑得一脸灿烂:“妈,我分配完了,在城区…… 嗯,离家近,挺好的。”
屏幕里母亲眼角的皱纹笑得堆成了花,絮絮叨叨地说要给他寄腌好的腊肉,又问起报到时要不要穿新皮鞋。
林小帅嗯嗯啊啊地应着,看见父亲举着手机在后面咧嘴笑,手里还攥着他去年获得的射击比赛奖状。
挂了电话,他靠着校训碑坐下来,警服的肩章硌得后背生疼。
远处的篮球场上,几个学弟还在打比赛,呐喊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像极了他刚入学那年的夏天。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小帅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从背包里翻出皱巴巴的地图,手指划过城区密密麻麻的街道,最后落在边缘那片标着 “城郊派出所” 的小字上。
他突然想起入学第一天,老校长在礼堂里说的话:“警徽戴在胸口,不是看你站在哪个岗位,是看你眼里有没有光。”
林小帅对着夕阳眯起眼,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 这是他从市井小巷里学来的坏毛病,警校三年没敢碰,此刻却觉得尼古丁能压下心头的闷火。
烟雾缭绕里,他把那张分配通知掏出来,盯着 “城郊派出所” 五个字看了半晌,突然掏出笔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去就去。”
他把烟蒂摁在地上碾了碾,扛起半人高的背包往公交站走,“说不定郊区的贼,更好抓呢?”
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上,印着城区刑侦支队的招贤海报,穿警服的男人举着望远镜望向远方,眼神锐利得像鹰。
林小帅盯着海报看了三秒,转身踏上了开往郊区的公交车。
车窗外,警校的红砖墙越来越远,最终缩成了后视镜里一个模糊的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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