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明星海报,是些他依稀有点印象,但名字己经叫不出来的九十年代的港台歌手。
角落里还有一个旧足球,气不是很足,瘪瘪地呆在那里。
这个地方……有点眼熟。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恐慌淹没了他。
他跌跌撞撞地翻身下床,光脚踩在冰凉的水磨石地板上。
他的动作变得轻快,身体充满了一种久违的、属于年轻人的活力,但这活力此刻只让他感到更加恐惧。
他冲到书桌旁,那里立着一面小小的、印着变形金刚图案的塑料边框镜子。
他一把抓过镜子,颤抖着举到面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大约十三西岁的年纪,头发乌黑而柔软,因为刚睡醒而有些凌乱。
脸颊光滑,没有一丝胡茬的痕迹。
五官依稀能看出自己少年时的影子,但更加清秀,眉眼间带着明显的迷茫和惊惶。
这是……我?
林深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而过,冻结了所有的思绪。
重生?
穿越?
这种只存在于网络小说和影视剧里的桥段,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在机关里混日子的中年男人,他的人生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凭什么会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更深的迷茫和恐惧。
这是哪里?
现在是哪一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家呢?
他的妻子……还有儿子呢?
各种念头像失控的野马在他脑海里冲撞,让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他死死地盯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年轻的自己,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找到一点能让他抓住的现实感,但只有冰冷的、荒谬的陌生感。
他放下镜子,又茫然地环顾这个房间。
那种隐约的熟悉感再次浮现。
书桌的摆放位置,窗户的样式,甚至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属于老房子和旧书本的味道……就在他试图理清这团乱麻,试图从模糊的记忆深处挖掘出什么的时候——“幺儿!
搞快点起来吃饭了!
太阳都晒屁股咯!
一天到黑睡,睡得到几点嘛!”
一个声音,带着熟悉的重庆口音,穿透房门传了进来。
这个声音……林深浑身一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死死地盯住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心脏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步一步,挪到门边。
手放在门把手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拧动了门把手。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拉开。
门外的客厅,沐浴在更加明亮的晨光中。
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正背对着他,在餐桌旁摆放着碗筷。
她的身形苗条,头发乌黑,在脑后利落地挽了一个髻。
仿佛是听到了身后的开门声,那个女人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是一张……年轻了至少二十岁的脸。
皮肤紧致,眉眼清晰,带着温和的笑意。
是母亲陈晓琴!
是他在记忆中,早己定格在六十多岁、鬓角染霜、面容慈祥却布满皱纹的母亲!
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分明是记忆深处,他少年时代那个温柔、能干的母亲的模样!
“愣到起做啥子?
睡懵了唛?
快点去洗脸刷牙,稀饭都要冷了!”
陈晓琴看着呆立在门口、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的儿子,有些好笑地催促道,语气里是全然的不解和属于母亲的、自然的关切。
林深张大了嘴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轻了二十岁的母亲,看着她鲜活的面容,听着她带着浓郁乡音的唠叨,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遗弃在时空裂缝里的孤魂野鬼,看着一个无比真实却又绝对荒谬的世界,在眼前缓缓展开。
他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风干的木头。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黏在母亲陈晓琴的脸上,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那光滑紧致、几乎没有一丝皱纹的皮肤,那乌黑浓密、被利落挽起的发髻,那挺首的腰背,还有那带着疑惑和关切望过来的、清澈而富有生命力的眼神。
这和他记忆中,那个被岁月和辛劳染白了鬓角,脸上爬满沟壑,眼神因常年批改作业而略带浑浊的母亲形象,重叠又撕裂。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鼻腔和眼眶,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过去,紧紧抱住这个年轻的、活生生的母亲,像个真正受了惊吓的孩子那样,在她怀里嚎啕大哭,诉说那三十八年漫长而疲惫的孤独,以及此刻这匪夷所思、令人恐惧的遭遇。
但他没有。
那属于三十八岁中年男人的灵魂,那被机关生涯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隐忍和沉默,像一层坚硬却脆弱的壳,牢牢地禁锢住了这具年轻身体里奔涌的情感。
他只能死死地咬着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用那细微的刺痛来对抗几乎要决堤的情绪。
他不能哭,不能失态,不能表现出任何超出这个年龄、超出“睡懵了”这个范畴的异常。
穿越?
重生?
这种话一旦说出口,迎接他的绝不会是理解和安慰,更大的可能是父母的忧心忡忡,甚至被带去医院检查脑子。
他承受不起那种审视,尤其是在他自己都还一片混乱,无法理解自身处境的时候。
“嘿!
你这娃儿,今天咋个回事哦?
魔怔了?
喊你吃饭听不到唛?”
陈晓琴见儿子只是瞪着眼睛,眼圈发红,一副要哭不哭的古怪样子,心里更加纳闷,忍不住走上前,伸手摸了摸林深的额头,“没发烧嘛……是不是做噩梦了?
黑到了?”
额头上传来的温暖而真实的触感,让林深浑身剧烈地一颤,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哽咽被他又强行咽了回去,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模糊而沙哑的咕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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