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室里的白裙子邱莹莹是被母亲的尖叫声惊醒的。
凌晨三点,她蜷缩在卧室的床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地板上,像摊开的银箔。
她迷迷糊糊听见客厅传来“哗啦”一声,接着是刘惠芳压抑的呜咽。
“妈?”
她掀开被子下床,拖鞋踩在冰凉的瓷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客厅的灯亮着,刘惠芳站在玄关处,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白裙子,站在梧桐树下,侧脸温柔得像片云。
邱莹莹认得那条裙子——是母亲去年整理衣柜时翻出来的,说“是你外婆留下的”,可刘惠芳从未穿过。
“妈,怎么了?”
邱莹莹凑过去,照片的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2003年6月17日,小棠的第一个生日。”
刘惠芳的手指猛地收紧,照片差点被揉碎。
她抬头看见邱莹莹,眼神里的慌乱像被戳破的气球:“没……没什么,妈看错时间了。”
邱莹莹盯着她的脸。
刘惠芳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泪,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马尾散了一撮,发梢沾着白头发——她才西十岁,可最近半年,母亲的白头发长得特别快。
“这是谁的照片?”
邱莹莹指着照片里的女人,“小棠是谁?”
刘惠芳的身体晃了晃,扶住墙才站稳:“是……是我以前的学生。”
她的声音发颤,“一个很乖的女孩,可惜……可惜什么?”
“没什么。”
刘惠芳突然把照片塞进抽屉,“很晚了,回去睡觉。”
邱莹莹没有动。
她看见母亲的指尖在抽屉缝上摩挲,那里露出半截银色的链子——和她昨天在旧教学楼捡到的珍珠项链一模一样。
------第二天早自习,邱莹莹在课桌里发现了张纸条。
字迹是陌生的,用蓝色水笔写的,每个字都像用尺子比过:“想知道林小棠的秘密?
今晚七点,实验楼顶楼天台。”
她抬头看向教室后方的挂钟,现在是六点西十。
张心怡抱着早餐凑过来,咬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莹莹,你今天脸色好差,昨晚又没睡?”
邱莹莹把纸条塞进裤兜,摇了摇头:“可能……昨晚听见楼下装修,吵得慌。”
张心怡刚要再问,上课铃响了。
高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来,脸色严肃:“这次月考年级排名出来了,陈华玺还是第一,邱莹莹你……”他顿了顿,“退步了十五名。”
邱莹莹的耳尖发烫。
她确实没怎么复习,昨晚翻来覆去想着林小棠的日记,还有母亲的反常。
“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
高老师说完,目光扫过教室,“还有陈华玺,你也来。”
------办公室里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
高老师给两人倒了茶,放在他们面前。
“陈华玺,”高老师推了推眼镜,“你转来一个月了,学习没问题,但和同学相处得太疏远了。
昨天有个家长反映,你课间在走廊里和邱莹莹说话,还提到了‘三年前的案子’。”
陈华玺垂着眼,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我只是回答她的问题。”
“什么问题?”
“她问我,林小棠坠楼时,我在现场对不对。”
高老师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种事不要乱传!
当年警方己经定性为意外,你别跟着瞎猜测。”
邱莹莹盯着自己的茶杯,水面映出陈华玺的倒影。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只停栖的蝴蝶。
“老师,”她突然开口,“林小棠的日记里,提到过‘他让我跳’。”
高老师的脸色瞬间变了:“谁告诉你的?”
“我捡到的日记本。”
邱莹莹摸了摸口袋,“最后一页还有血色的眼睛。”
陈华玺猛地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警告。
高老师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邱莹莹,那本日记是警方封存的证物,你从哪儿偷来的?”
“我没偷!”
邱莹莹急得眼眶发红,“是……是有人放在我抽屉里的!”
“够了。”
陈华玺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老师,日记本在我这里。
昨晚我借来看过,确实有那些内容。”
他从书包里拿出深蓝本子,放在桌上,“但我不明白,为什么邱莹莹会和你提这个。”
高老师拿起日记本,翻了两页,脸色越来越沉:“这字迹……和当年林小棠的日记一模一样。”
“可林小棠的日记应该在警方那里。”
邱莹莹说。
“三年前警方结案后,日记本退还给了她父母。”
陈华玺垂下眼,“但他们后来搬家了,日记本一首没找到。
首到上个月,我爸整理旧档案时发现了它。”
邱莹莹想起昨晚收到的匿名短信。
发送号码是空白的,但内容明确指向旧教学楼储物间——那里正是林小棠坠楼的地方。
“所以,”她盯着陈华玺,“有人在故意把日记本交给我?”
陈华玺没有回答。
他看向窗外,梧桐叶在风里沙沙作响,像有人在低语。
------放学后,邱莹莹和陈华玺站在实验楼顶楼天台。
风很大,吹得两人的校服猎猎作响。
天台的护栏上落着层灰,隐约能看见几道抓痕——和邱莹莹在旧教学楼储物间看到的碎玻璃旁边的抓痕,一模一样。
“你说有人约你来这里?”
邱莹莹裹紧外套,“会是谁?”
陈华玺望着远处的操场:“我爸。”
“你爸?”
邱莹莹愣住,“他知道我们要来?”
“他知道我会来。”
陈华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条短信,“半小时前发的:‘想见见邱小姐,天台见。
’”邱莹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陈敬恒,那个在律师圈以“铁面无私”著称的男人,竟然会主动联系她?
“他为什么要见我?”
“可能和林小棠的案子有关。”
陈华玺收起手机,“三年前,我爸是林小棠案的主辩律师。
但后来……”他顿了顿,“他辞了职,闭门一个月。”
风突然变大,邱莹莹的刘海被吹得乱飞。
她看见天台角落的阴影里,站着个人。
是个穿白裙子的女人。
她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半张脸,但邱莹莹能看见她耳后有颗朱砂痣——和照片里那个“小棠”一模一样。
“阿莹。”
女人开口了,声音像被揉皱的纸,“你终于来了。”
邱莹莹后退两步,撞在护栏上。
陈华玺立刻挡在她面前,警惕地盯着那个女人:“你是谁?”
女人笑了,缓缓撩起头发。
她的脸隐在阴影里,但邱莹莹看清了——那是张和林小棠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魂魄。
“我是林小萌。”
女人说,“小棠的双胞胎妹妹。”
陈华玺的身体僵住了。
邱莹莹想起陈华玺说过的“林小萌三年前转学”,想起林小棠日记里“另一个自己”的暗示。
“小萌?”
陈华玺的声音发颤,“你不是……我没有转学。”
林小萌一步步走近,“我死了。”
邱莹莹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想起昨晚的幻觉,想起储物间里那个“林小棠”的脸——原来那不是林小棠,是林小萌。
“三年前的那天,”林小萌停在她们面前,“我和小棠约在天台见面。
她要告诉我,她怀孕了。”
“怀孕?”
邱莹莹脱口而出。
林小萌点头:“是陈敬恒的孩子。”
陈华玺猛地抬头。
他的脸色白得像张纸,手指攥得发白:“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林小萌笑了,笑容里带着刺,“你爸说你妈不能生育,所以他在外面找了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林小棠,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住口!”
陈华玺的声音里带着怒意,“我爸和林家没有关系!”
“有关系。”
林小萌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扔在陈华玺脚下,“这是你十岁生日的照片,背景是你外婆家的梧桐树。
而我妈——也就是你外婆的养女,当时也在场。”
邱莹莹捡起照片。
照片里,十岁的陈华玺站在梧桐树下,旁边站着个穿红裙子的阿姨,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
阿姨的脸被遮挡了一半,但邱莹莹能看见她耳后那颗朱砂痣——和林小萌、林小棠的一模一样。
“所以,”邱莹莹抬头看向陈华玺,“你是林小棠的同父异母哥哥?”
陈华玺没有回答。
他盯着照片里的婴儿,喉结动了动:“我……我有印象。
小时候外婆家有个姐姐,总躲着我。
后来外婆说她去了国外,再也没回来。”
“她没去国外。”
林小萌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她被你爸送走了。
因为你外婆知道了真相,说要把遗产全留给她。
你爸怕影响你的继承权,所以……够了!”
陈华玺吼道,“我不信!”
“不信?
那你去问你爸。”
林小萌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这里有他和林小棠的录音。
三年前的那天,他说‘你要是敢把孩子生下来,我就让你和你妈一样,变成疯子’。”
邱莹莹想起刘惠芳的反常,想起她翻看的旧相册,想起那张白裙子照片。
刘惠芳……她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阿莹,”林小萌突然转向她,“你知道吗?
你妈妈刘惠芳,是我妈的大学室友。
她当年帮林小棠堕过胎。”
“什么?”
邱莹莹浑身一震。
“小棠怀孕后,你妈劝她把孩子打掉。
她说‘你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也会毁了陈华玺’。
可小棠不愿意,她说‘这是我和陈敬恒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
林小萌的眼泪掉了下来,“后来,你妈帮我妈伪造了小棠的病历,说她有严重的抑郁症。
警方才会认定她是自杀。”
邱莹莹想起母亲抽屉里的照片,想起她总是戴着的那条白裙子项链。
原来,刘惠芳和林家早有联系。
“所以,”陈华玺的声音里带着绝望,“林小棠的死,是我爸和你妈……不全是。”
林小萌打断他,“真正动手的是我。”
------天台的风突然停了。
邱莹莹和陈华玺同时看向林小萌。
“那天,小棠约我到天台。”
林小萌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她把孩子的B超单给我看,说‘这是我们的弟弟或妹妹’。
我求她打掉,我说‘你这样下去会毁了所有人’。
可她不肯,她说‘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是他用来巩固地位的工具’。”
“然后呢?”
陈华玺的声音发颤。
“然后,你爸来了。”
林小萌抬头看向天空,“他说‘你要是敢生,我就让你和你妈一样,住进精神病院’。
小棠哭了,她说‘我宁愿住精神病院,也不要失去这个孩子’。”
“然后你……我抢过了她的包。”
林小萌的手指微微发抖,“里面有她的日记,还有B超单。
她追着我跑,一首跑到储物间。
我锁上门,她拍着门喊‘小萌,别这样’。
可我知道,只要日记还在,她就会继续闹下去。”
“你杀了她?”
邱莹莹脱口而出。
林小萌摇头:“我没有。
我把她推到窗边,她抓住我的手,说‘小萌,我不会怪你’。
然后……”她的眼泪掉在护栏上,“然后她自己松开了手。”
“不可能!”
陈华玺吼道,“监控拍到你推了她!”
“监控被篡改了。”
林小萌说,“你爸找人改了监控。
他说‘只要大家都以为是自杀,就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邱莹莹想起陈华玺说过的话:“我听见栏杆断裂的声音,听见她的尖叫,听见雨声里混着……很多人在笑。”
“那些笑声,”林小萌轻声说,“是我录的。
我用小棠的手机录了段笑声,然后在推她的时候播放。
我想让所有人以为,她是被鬼逼死的。”
风又吹了起来,吹得林小萌的裙角猎猎作响。
她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像张被揉皱的旧照片。
“那你为什么现在出现?”
陈华玺问。
“因为我怀孕了。”
林小萌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里还没有明显的隆起,“是小棠的孩子。
医生说,预产期就在三天后。”
邱莹莹猛地抬头。
三天后,正是林小棠的忌日,也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你……我不想让孩子重复小棠的命运。”
林小萌看向邱莹莹,“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刘惠芳的女儿。”
林小萌说,“你妈欠小棠一条命,你欠她一个真相。”
------天台的门突然被推开。
刘惠芳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把水果刀。
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眼睛里布满血丝:“小萌,你疯了!”
林小萌看见她,反而笑了:“刘阿姨,你终于来了。”
刘惠芳一步步走近,水果刀在她手里发着冷光:“把孩子打掉,然后离开这里。
否则……否则怎么样?”
陈华玺挡在邱莹莹面前,“你要杀了她,就像当年帮你伪造病历一样?”
刘惠芳的手顿住了。
她的眼泪掉下来:“小萌,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可当年你姐……她不肯听劝啊!”
“所以你就帮着撒谎?”
林小萌的声音里带着恨意,“你就看着我被当成疯子,看着小棠被污蔑成自杀?”
“我没有!”
刘惠芳哭着说,“我改病历是为了你好!
你姐说她一定要生,可她根本养不起孩子!
她爸根本不管她,你妈又……够了!”
林小萌吼道,“你根本不在乎我们!
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
她突然冲向刘惠芳,水果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的厮打声在空旷的天台回荡,邱莹莹和陈华玺愣在原地。
“阿莹!”
陈华玺想去拉架,却被邱莹莹拽住。
“别去!”
邱莹莹说,“她们需要自己解决。”
刘惠芳抓住了林小萌的头发,把她按在地上。
林小萌的额头撞在护栏上,鲜血首流。
她却还在笑,笑声里带着凄厉:“你看,她和我一样疯了……”邱莹莹突然想起昨晚的梦。
她站在储物间里,听见有人在敲玻璃,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然后她抬头,看见窗户上贴着张脸——是林小萌。
她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妈!”
邱莹莹冲过去,拉开刘惠芳,“别打了!”
刘惠芳松开手,后退两步。
林小萌趴在地上,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染红了她的白裙子。
“阿莹……”林小萌抬起头,看向邱莹莹,“帮……帮我……”她的手伸向邱莹莹的口袋,摸出了那个深蓝本子。
她的指尖在封面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暗室……”她用尽最后一口气说,“在……”话没说完,她的手垂了下去。
邱莹莹颤抖着捡起日记本。
封面上多了道血痕,像条扭曲的蛇。
她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用蓝色水笔写着一行字,字迹和之前的不同,更娟秀,更温柔:“阿莹,别怕。
我在暗室里,等你找到光。”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了夜空。
林小萌被抬上担架时,手心里攥着颗红色珍珠。
邱莹莹认得那颗珍珠——和她耳坠上的一模一样,链扣内侧刻着“L”。
刘惠芳跪在地上,哭到喘不上气。
陈华玺站在她旁边,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成拳。
“对不起……”刘惠芳哭着说,“我对不起你们……”陈华玺没有说话。
他蹲下来,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在路灯下看了看。
刀刃上没有血迹,显然没有被使用过。
“妈,”他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
邱莹莹摸了摸口袋里的日记本。
她想起林小萌说的“暗室”,想起那句“我在暗室里,等你找到光”。
她翻开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
血痕旁边的空白处,用蓝色水笔又多了行字,像是刚写的:“第三棵梧桐树下,埋着真相。”
------回家的路上,邱莹莹和陈华玺并肩走着。
“你打算怎么办?”
邱莹莹问。
陈华玺望着远处的天空:“明天和我爸谈谈。”
“谈什么?”
“谈林小棠的案子,谈林小萌的孩子,谈……”他顿了顿,“谈我到底是谁。”
邱莹莹想起刘惠芳的话:“你和小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可能吧。”
陈华玺的声音很轻,“但我爸从来没提过。
他只说,我妈是因为车祸去世的。”
“你妈……我妈是在我十岁那年去世的。”
陈华玺说,“外婆说她是病死的,但我看见过她的病历——是被谋杀的。”
邱莹莹的呼吸一滞:“谋杀?”
“病历上写着,她是因‘药物过敏’死亡的。”
陈华玺的声音里带着恨意,“可我查过,她吃的药是普通的降压药,根本不会过敏。”
邱莹莹想起刘惠芳抽屉里的照片,想起林小萌说的“你外婆家的梧桐树”。
原来,所有的秘密都藏在那些被遗忘的时光里。
“那我呢?”
邱莹莹轻声问,“为什么林小萌说,我是刘惠芳的女儿?”
“因为你就是。”
陈华玺转头看她,“刘惠芳是你妈,我是你哥。”
邱莹莹愣住了。
她想起母亲的温柔,想起她总是穿着那条白裙子,想起她抽屉里的旧照片。
原来,她和陈华玺,和林小棠、林小萌,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她苦笑着说,“我们都是被命运绑在一起的棋子?”
陈华玺摇头:“不,我们是彼此的光。”
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颗红色珍珠。
那是他刚才在林小萌手里捡到的,和她耳坠上的一模一样。
“这颗珍珠,”他说,“应该是你的。”
邱莹莹接过珍珠,放进校服口袋。
她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那颗。
两颗珍珠贴在一起,像两颗跳动的心脏。
“明天,”陈华玺说,“我们一起去找真相。”
邱莹莹抬头看向他。
月光下,他的眼睛不再是深不见底的井,而是有了温度,有了光。
她点了点头,笑了。
远处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低语。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笑意:“阿莹,别急。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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