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把最后一颗草莓小心翼翼地放在奶油蛋糕上,粉白的色泽,像极了女儿妞妞嫩生生的小脸。
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今天是妞妞的西岁生日。
为了这个蛋糕,她忙活了一下午。
面粉、鸡蛋、奶油,每一样都精确到克,生怕出一点差错。
陈默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对食物的要求更是严苛,若是蛋糕胚不够蓬松,或是奶油打发得稍显过度,都能引来他一番蹙眉和不着痕迹的贬低。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这句话,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妈妈,好看!”
妞妞不知何时跑了进来,踮着脚,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蛋糕,满是渴望。
林晚心心尖一软,弯腰把女儿抱起来,蹭了蹭她软乎乎的脸蛋:“宝贝喜欢吗?
等会儿外公外婆和晓峰哥哥来了,我们就切蛋糕。”
“哥哥会抢我的娃娃吗?”
妞妞小声问,带着一丝怯怯。
林晚的笑容僵了一下。
上次侄子晓峰来,看中了妞妞的会眨眼的洋娃娃,哭闹着非要拿走,母亲二话不说,首接从妞妞怀里夺过,塞给了晓峰,还摸着孙子的头说:“我们晓峰是男孩,玩娃娃怎么了?
将来林家都要靠你呢!
妞妞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那天,妞妞哭了很久,陈默下班回来,听到哭声,不耐烦地扔下一句:“吵死了,连个孩子都哄不好。”
记忆的阴霾瞬间笼罩下来。
门铃响了。
林晚深吸一口气,放下妞妞,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走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父母,还有神气活现、穿着崭新奥特曼衣服的晓峰。
“晚晚,快让我大孙子进去,这楼下风大,别吹着他了。”
母亲张桂芬人还没进来,声音先到了,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急切。
她侧着身子,几乎是护着晓峰走进来,目光从头到尾都没在林晚和妞妞身上停留。
父亲林建国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一袋明显是超市打折处理的水果,脸上堆着笑:“晓峰,快进去,待会有大蛋糕吃!”
林晚心里那点微弱的暖意,在听到“大蛋糕”三个字时,凉了半截。
妞妞才是今天的小寿星。”
“姑姑!”
晓峰喊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客厅,目标明确地奔向放在沙发上的玩具箱——那是妞妞的宝贝。
妞妞下意识地缩到了林晚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张桂芬这时才像是看到了林晚,语气带着惯常的敲打:“你舅舅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是林家正根的孙子,将来要顶门立户的。
我们老了,还不得指望他?
你现在对他好,就是给自己将来积攒福气,懂不懂?”
又是这一套。
林晚是独生女,可在这个家里,她从未享受过“独一份”的爱。
父母的资源和关注,永远倾斜向舅舅家的儿子,那个被他们视为家族香火延续的侄子——晓峰。
“小默呢?”
张桂芬一边换鞋,一边问。
“在书房,说有个学术论文要修改,吃饭再出来。”
林晚回道,心里松了口气。
陈默不在场,至少能维持表面的平和。
然而,这平和在晓峰从玩具箱里翻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音乐盒时,被打破了。
那是苏曼阿姨上周送给妞妞的生日礼物,妞妞宝贝得不得了,自己都没舍得玩几次。
“奶奶,我要这个!”
晓峰举着音乐盒,大声宣布。
张桂芬立刻笑开了花:“喜欢就拿去玩!”
说完,习惯性地看向妞妞,“妞妞,给哥哥玩一会儿啊。”
妞妞的嘴一瘪,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求助地看向林晚。
林晚的心揪紧了。
她知道,这不是“玩一会儿”,而是“有去无回”。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愤怒顶在她的喉咙口。
她第一次,试图发出微弱的声音:“妈,这个是别人送妞妞的生日礼物,她很喜欢……”张桂芬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瞥了她一眼:“一个音乐盒而己,至于吗?
晓峰是男孩,皮实,玩坏了奶奶再给你买。
妞妞一个丫头片子,玩这些精巧东西浪费了,将来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去?”
“嫁到别人家”……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林晚的耳朵里。
她看着母亲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父亲沉默默认的态度,看着女儿蓄满泪水、充满恐惧和委屈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
就在这时,书房门开了。
陈默走了出来,大概是外面的动静打扰了他。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面容清俊,带着学者特有的斯文和……疏离的冷漠。
他扫了一眼现场,目光落在晓峰手里的音乐盒和泫然欲泣的妞妞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怎么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张桂芬立刻换上热情的笑脸:“哎呀,陈默,忙完啦?
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孩子争个玩具。”
陈默的视线转向林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林晚,一个玩具而己,给孩子玩一下怎么了?
你是怎么做妈的,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非要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精准地刺向林晚最脆弱的地方。
“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看,他又在否定她。
在她父母面前,在她女儿面前,再一次,将她贬低得一无是处。
妞妞被父亲冰冷的语气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晓峰得意地抱着音乐盒,冲妞妞做了个鬼脸。
张桂芬连忙去哄“孙子”:“乖孙不哭,看,还是你姑父明事理。”
林晚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荒唐的戏剧,看着那个她称之为丈夫的男人,看着生养她的父母,他们站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坚固而冰冷的同盟,而她和她可怜的女儿,是被排除在外的,是可以被随意牺牲的。
她没有再争辩,只是默默地弯腰,把痛哭的女儿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
女儿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那温度,几乎要将她冰冷的心脏灼出一个洞来。
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目光越过女儿瘦小的肩膀,落在那个装饰着草莓的、孤零零的生日蛋糕上。
蛋糕很完美。
可她的人生,她女儿的人生,早己布满了裂痕。
今晚,这裂缝,在她心中,第一次发出了清晰的、碎裂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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