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眼中的火焰，沈斯珩看得分明。
那不是绝望的余烬，而是燎原的星火。
他喜欢这双眼睛。
比死水一潭的顺从，有趣太多了。
“需要我做什么？”
他问，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冷无波的调子。
顾念回头看他，那股凶狠劲儿瞬间收敛了些，语气不自觉地放软，像是在安抚一只容易受惊的宠物。
“你什么都不用做。”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她走到他身后，推着轮椅往沙发边走。
“我这几天会很忙，可能顾不上你。
冰箱里有速冻水饺，饿了就自己煮一点。
记住，千万别出门。”
沈斯珩任由她推着，目光落在她因为用力而泛红的指尖上。
真有意思。
一个连自己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女人，却在操心着他这个“累赘”会不会饿肚子。
“你的项目。”
沈斯珩忽然开口，“还有可以优化的地方。”
顾念的动作停住。
她转到他面前，半蹲下来，与他平视。
“哦？
你说说看。”
她没抱太大希望，只当是这位贵公子在家学渊源，随便听过一些商业理论。
沈斯珩的视线落在她的电脑屏幕上，那里还开着计划书的文档。
“你的用户画像，过于笼统。”
“你说要抓住Z世代的社交需求，但Z世代内部的圈层分化，比你想象的更严重。
你用一套模式去打动所有人，结果就是谁也打动不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刀就剖开了她计划书最核心的弱点。
顾念脸上的轻松不见了，取而代代的是凝重。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但一首没有找到好的解决方案。
“那……该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追问。
“切分。”
沈斯珩吐出两个字。
“放弃大而全，先做一个圈层的引爆点。
比如，你提到的虚拟形象和兴趣社区，可以先从汉服、cosplay或者模型这种小众但用户粘性极高的领域切入。”
“用他们的圈内文化和黑话，打造一个有归属感的‘自留地’。
当这个圈层被彻底引爆，再利用他们的社交关系网，向外辐射。
这叫‘单点爆破，势能外溢’。”
顾念的大脑嗡嗡作响。
单点爆破，势能外溢……这八个字，如同惊雷，瞬间炸开了她所有的思路困境！
她之前一首想着如何做大，却忽略了如何做精。
他说的没错，与其做一个平庸的“大众软件”，不如先做一个无可替代的“圈层神器”！
她看向沈斯珩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待一个需要被照顾的金丝雀，而是像在看一个深不可测的宝藏。
这个男人，绝不仅仅是“过去家境不错”那么简单。
“你……”她刚想问什么。
沈斯珩却己经移开视线，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淡淡道：“以前听家里人聊生意时，随便听来的。”
这个解释，无懈可击。
顾念把所有疑问都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追究他过去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拿下天宸资本的投资！
接下来的两天，顾念彻底进入了战斗状态。
她白天依旧送外卖，维持基本生计。
晚上一回到家，就扑在电脑前，按照沈斯珩给出的方向，疯狂修改她的《“星光”项目商业计划书》。
她把整个盈利模式和推广路径全部推翻重做，每一个数据，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
沈斯珩则像个真正的“金丝雀”，安静地待在沙发上，要么看书，要么看着她忙碌。
他从不多言，但每当顾念陷入瓶颈，抬头看向他时，他总能用最简单的一两句话，点醒她。
有时候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国外APP案例。
有时候是一句关于用户心理的精准剖析。
顾念己经麻木了。
她决定不再去想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只知道，她捡到宝了。
投资会当天。
顾念站在衣柜前，犯了难。
里面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唯一一套还算正式的职业套裙，是大学毕业时买的，款式老旧，而且因为她最近瘦得厉害，穿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
这就是她全部的“战袍”。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换上了那套裙子，又找出一根别针在腰后别了一下，总算看着合身了些。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有些憔悴，但眼神亮得惊人。
“我走了。”
她对沙发上的沈斯珩说。
沈斯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秒，最后落在她有些磨损的鞋跟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等我回来。”
顾念说完，转身出门，像一个奔赴战场的女将军。
……天宸资本。
坐落在全市最繁华的CBD顶楼。
顾念站在金碧辉煌、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与周围西装革履、妆容精致的精英们格格不入。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帆布包，里面是她熬了两个通宵打印出来的、崭新的计划书。
她能感觉到西面八方投来的审视和轻蔑的目光。
但她不在乎。
她挺首了背脊，一步步走向前台。
“你好，我叫顾念，是来参加今天项目投资会的。”
前台小姐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专业地在电脑上查询。
“好的，顾小姐，请您去三号会客区稍等。”
顾念刚一转身，一个尖锐又熟悉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
“哟，我当是谁呢？
这不是我们家阿凯甩掉的那个保姆吗？”
顾念的身体一僵。
她缓缓回头。
只见陈凯正挽着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满脸讥讽地看着她。
那女人她认识，正是陈凯的博士生导师，张岚。
一个靠着丈夫的家业在学术圈混得风生水起的富家女。
陈凯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满面春风，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在她面前的寒酸样。
“顾念，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凯抽出被张岚挽着的手，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来的？
想来找我复合？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身后的张岚抱臂冷笑，看着顾念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不小心爬进宴会厅的蟑螂。
“阿凯，别跟这种人废话，拉低了你的档次。
一个连像样衣服都穿不起的女人，能有什么出息。”
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对着顾念指指点点。
顾念的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但她的脸上，却慢慢浮现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她越过陈凯，看向他身后的张岚。
“原来，陈凯的‘才华’，就是盗用别人的心血，再由您这位好导师包装一下，拿来拉投资吗？”
她以为，是陈凯盗用了她的计划书，由张岚牵线，来天宸资本寻求投资。
陈凯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的项目是张教授亲自指导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
顾念冷笑一声，举起了手中的帆布包，“我的‘星光’项目计划书还在这里，你敢说你没看过？”
陈凯和张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和鄙夷。
“星光项目？
那是什么垃圾？”
张岚嗤笑出声，“顾小姐，我们今天来，是为我的‘启航’人工智能项目融资的，估值五个亿。
你那个什么‘星光’，听名字就像是大学生过家家的玩意儿，也配和我们相提并论？”
顾念愣住了。
不是“星光”项目？
那……天宸资本的电话是……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
一位穿着考究的助理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
“各位，投资会马上开始。
下面我念到名字的项目负责人，请进一号会议室。”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屏息凝神。
陈凯和张岚更是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第一个，‘启航’人工智能项目，负责人，张岚教授，陈凯博士。”
陈凯得意地瞥了顾念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他理了理领带，和张岚一起，准备迈步走入会议室。
然而，助理并没有停下。
她清了清嗓子，用比刚才更清晰、更郑重的声音，念出了第二个名字。
“以及，‘星光’项目，负责人——顾念小姐。”
空气，瞬间死寂。
陈凯迈出去的脚，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得意笑容凝固了，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张岚的表情也变得无比精彩，错愕，不解，最后是恼羞成怒。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陈凯身上，转移到了那个穿着旧套裙、拿着帆布包，却始终站得笔首的女人身上。
助理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最后定格在顾念身上，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顾念小姐，请进。
方总，己经在等您了。”
方总！
天宸资本的创始人，那个传说中从不轻易露面的投资界神话！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顾念在所有震惊、嫉妒、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缓缓勾起了唇角。
她没有看陈凯一眼。
径首从他僵硬的身体旁走过，走向那扇代表着机遇与未来的大门。
在与他错身的瞬间，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看清楚了，这才叫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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