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的眼睛倏地瞪圆,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张素来温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几分与苏卿卿如出一辙的狠厉。
“是,小姐。”
她什么都没问,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裙角带起一阵风。
苏卿卿知道,这丫头,跟自己一样,心里都憋着一团火——一团足以燎原的火。
屋子里又只剩下苏卿卿一个人。
她靠在床头,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冰凉的床沿。
刚才那场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可她清楚,这只是个开始。
苏宏正被她气走了,但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就像一条盘踞在苏家大宅里的毒蛇,随时会探出头来,给她致命一击。
她等不了了,必须在他下一次出手之前,拿到足够多的底牌。
没过多久,云栖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头发花白但腰杆挺得笔首的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却依旧清亮有神——正是王管家。
他一进门,看到苏卿卿苍白的脸色,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立刻涌上了心疼和愤怒。
“小姐!”
他快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苏卿卿的床前,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哽咽:“老奴来迟了!
让小姐受委屈了!”
苏卿卿的爹在世时,王管家就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爹爹常说,王叔不是下人,是他的兄弟,是家人。
如今爹娘走了,王管家便是苏卿卿在这世上,除了云栖之外唯一能信的人。
“王叔,快起来。”
苏卿卿挣扎着想下床去扶他。
“小姐使不得!”
王管家跪在地上不肯动,“您是主子,老奴是仆。
礼不可废!
您就让老奴跪着回话吧!
老爷夫人要是泉下有知,看到老奴没护好您,非得从地底下爬出来,打断我的腿不可!”
苏卿卿的眼圈又红了,但她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她把眼泪逼回去,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云栖,扶王叔起来。
王叔,我爹临走前跟我说,这个家,以后我说了算。
您要是还认我这个主子,就听我的。”
王管家浑身一震,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苏卿卿——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和老爷如出一辙的倔强。
他没再坚持,由着云栖扶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小姐有何吩咐,老奴万死不辞!”
“好。”
苏卿卿点了点头,开门见山,“王叔,大伯今天来过了,他想要我娘的嫁妆,还想要苏家所有生意的掌管权。”
王管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敢!”
“我把他堵回去了,用您当了挡箭牌。”
苏卿卿淡淡地说。
王管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大小姐好计谋。
苏宏正那家伙,这三个月天天派人来找老奴,软的硬的都试过了,就想让老奴交出各家店铺的核心账目。
老奴一把老骨头,烂命一条,死也不从!
他就拿老奴没办法。”
“我爹的眼光,果然没错。”
苏卿卿看着他,心里安定了不少,“王叔,我今天叫您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苏宏正贼心不死,他安插在府里的人肯定不少,我要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
王管家神情一肃。
“对。”
苏卿卿的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天起,这晓风院,一只苍蝇都不能随随便便飞进来。
所有下人重新甄别,凡是跟他苏宏正沾亲带故,或者私下里通过消息的,不管是谁、不管什么理由,一律发卖出去,绝不姑息!
还有,我爹的书房——我要进去。”
“恐怕……有点难。”
王管家皱起眉头,“老爷一走,苏宏正就派了两个他自己庄子上的家丁,日夜守在书房门口,说是为了保护老爷的遗物,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的人?”
苏卿卿冷笑一声,“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不是想找账本吗?
我偏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拿出来。
走,王叔,云栖,我们现在就去。”
“小姐,这……”云栖有些担心。
“怕什么?”
苏卿卿看了她一眼,“在我自己的家里,回我爹的书房,天经地义。
谁敢拦我,就是做贼心虚!”
苏卿卿披上一件外衣,在云栖的搀扶下走出房门,王管家紧随其后。
晓风院里的下人看到这阵仗,都吓得缩起脖子,大气不敢出。
苏卿卿的爹的书房在晓风院东侧,是个独立院落,清幽雅致。
还没走近,就看到两个身材壮硕的家丁像两尊门神一样杵在门口,见他们过来,立刻挺首胸膛伸手拦住去路。
“二小姐,大老爷吩咐了,书房重地,任何人不得入内!”
其中一个瓮声瓮气地说,眼神里满是轻蔑——在他眼里,苏卿卿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女,根本不足为惧。
苏卿卿还没开口,王管家就往前站了一步,挡在她身前厉声喝道:“放肆!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
这是谁?
这是苏家的嫡长女,是这座宅子的正经主子!
你们两个苏宏正的走狗,有什么资格拦小姐的路?”
那两个家丁被骂得脸色一变,却还是梗着脖子:“我们只听大老爷的!”
“好一个只听大老爷的!”
王管家气笑了,猛地回头对院子里远远围观的下人们扬声道,“你们都听见了?
苏家的下人,吃的用的都是老爷和夫人挣下的家业给的!
现在老爷夫人尸骨未寒,就有人想鸠占鹊巢,把苏家改成他苏宏正的一言堂了!
你们是愿意继续当苏家的忠仆,还是愿意给他苏宏正当摇尾乞怜的狗?”
王管家这番话掷地有声,院子里的下人们一阵骚动,许多在苏家做了十几年的老人,脸上都露出了愤慨之色。
那两个家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顶不住压力,对视一眼后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
苏卿卿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对着他们福了福身子:“多谢两位大哥。”
随后在王管家和云栖的簇拥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书房门。
一股尘封的墨香混合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书房里一片狼藉——书架上的书被抽得乱七八糟,地上散落着纸张,桌上的笔墨纸砚也东倒西歪。
很明显,这里被人翻过了,而且不止一次。
苏卿卿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苏宏正这个老狐狸,动作真快!
他是在找账本,那爹爹留下的东西,还在吗?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打量整个书房。
他们翻得急且粗暴,目标明确是大件册子,那么小东西反而可能被忽略。
苏卿卿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方爹爹最喜欢的端砚上——那是一方极品老坑端砚,石质细腻、雕工精美。
她小时候,爹爹曾抱着她,指着砚台底座上一处不起眼的祥云纹,笑着说那是个小机关。
苏卿卿走过去,屏住呼吸,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在那片祥云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后,砚台底座弹出一个极其微小的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苏卿卿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拿出纸条展开,上面是爹爹熟悉的笔迹,只是因病重显得有些潦草无力,只有短短两行字:“三月账目,银出巨万,不知所踪。
太子府。”
“张太医所开药方,与平日所用相冲,杏仁量大,慎之。
婉柔日日送药。”
轰——苏卿卿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苏宏正、太子府;药方相冲、杏仁量大;苏婉柔、日日送药……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病逝,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
为了钱、为了攀附权贵,她的亲大伯联合外人毒杀了父亲,而那个平日里温婉可亲的堂姐,亲手端来了那碗催命的汤药!
一股腥甜涌上苏卿卿的喉头,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吐出血来。
滔天的恨意像黑色潮水,瞬间将她整个人淹没。
苏卿卿慢慢地把纸条折好,紧紧攥在手心——那薄薄的纸张仿佛有千斤重,烙得她手心发烫。
她抬起头,脸上的悲伤和柔弱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九幽地狱的森寒。
“王叔。”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从今天起,苏家,我说了算。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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