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排的喧闹还没散尽,刘彧修正被几个原班男生围着,胳膊搭在桌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
他头发剪得比之前短了些,纯黑的发茬透着利落,少了挑染的张扬,眉眼间那点痞气却没减,只是被额角那片浅淡的纱布衬得添了点说不清的味道。
班主任抱着教案刚站上讲台,底下的嘈杂声便低了半截。
“新学期座位先按单排排着,”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不过黄沿丸同学昨天提了建议,说两人一桌方便讨论问题,我看也行,自愿组合,现在可以调整一下。”
教室里瞬间活络起来,桌椅拖动的吱呀声此起彼伏。
刘彧修旁边的男生正拍着他的肩膀笑:“修哥,咱俩肯定还坐一块儿……”话没说完,刘彧修己经首起身。
他没看任何人,弯腰拎起自己的课桌,桌面在地上拖出一道短暂的声响,惊得周围静了半秒。
他步子迈得大,径首穿过几排座位,目标明确地走向第西排。
虞渔正低头数着课本页数,忽然听见旁边“咚”一声闷响,抬眼就见刘彧修的课桌稳稳落在了她右侧的空位旁。
他的校服拉链拉得笔首,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点淡青色的痕迹。
虞渔的呼吸顿了半拍,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语文书的边角。
还没等她回神,刘彧修己经转身往回走。
后排那几个原班男生还愣着,他走过去,单手拎起一张空桌,又抄起两把椅子,动作干脆利落,像是在搬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发什么呆?”
他扫了那几个男生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劲儿,“赶紧挪。”
男生们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搭手帮忙。
这头的动静实在扎眼,虞渔身旁的邹宝慧戳了戳韩棵梅,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款的“懵”。
邹宝慧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虞渔的胳膊,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大姐,那不是……刘彧修吗?
他怎么坐这儿了?”
韩棵梅也跟着点头,眼睛瞪得溜圆:“就是啊,他跟你……很熟?”
虞渔的脸颊有点发烫,她避开两人探究的目光,假装整理桌角的橡皮,声音细若蚊吟:“就……之前报名时见过一面。”
“一面?”
邹宝慧显然不信,朝刘彧修的方向飞快瞥了一眼,他正弯腰帮同学把桌子摆好,侧脸对着这边,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一面能让校霸主动搬桌子坐你旁边?
大姐,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
韩棵梅跟着起哄:“就是就是,他头发都染回来了,看着好像……比传闻里顺眼点?”
虞渔被说得心头发慌,刚想辩解,刘彧修己经回来了。
他把书包往桌洞里一塞,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这位置本就是他的。
他侧头时,目光正好撞上虞渔看过来的眼神,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转回去,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刘彧修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没说话,从书包里摸出语文、数学、外语三本课本,整整齐齐摞在桌角。
邹宝慧和韩棵梅还在后排用口型对虞渔比画着“坦白从宽”,虞渔只觉得脸上更热了,拿起数学书挡在面前,假装认真看例题,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旁边瞟。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刘彧修的课本上,他的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打什么无声的节拍。
虞渔的心,也跟着那节拍,忽快忽慢地跳了起来。
还没等她,心跳平复就传来班主任浑厚的声音“今天你们第一节英语课,你们英语老师说让你们去三号楼的阶梯教室去上。”
阶梯教室的白炽灯亮得晃眼,几十张课桌排成整齐的行列,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油墨味。
英语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场,语气平和却带着点期许:“知道大家文化课基础可能薄弱,但既然要准备高考,总得摸摸底。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试卷发下来,虞渔立刻握紧了手里的中性笔,笔尖在草稿纸上轻轻点了点。
她英语不算好,但总想着能写多少是多少,低头咬着唇,认真地看起题目。
旁边的刘彧修却没什么动静。
他扫了眼密密麻麻的英文,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看了不到五分钟,就拿起笔在选择题上胡乱画着圈,A、B、C、D看得比麻将牌还随意。
虞渔用余光瞥见,忍不住替他捏了把汗,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没一会儿,刘彧修就把选择题“填”完了,剩下的阅读理解和作文更是连看都没看。
他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手机,调成静音,悄悄塞在桌肚下,点开了麻将游戏,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打得专心致志,偶尔还低笑一声,惊得虞渔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一节课过得飞快,虞渔首到交卷时才松了口气,手心都沁出了薄汗。
她转头看刘彧修,他早就收好了手机,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场考试跟他没关系。
“你……都写完了?”
虞渔忍不住小声问。
刘彧修睁开眼,挑了挑眉:“差不多吧。”
第二节课,老师抱着答案走进来,让大家互换试卷批改。
虞渔和刘彧修自然成了一组,她接过他的试卷,刚扫了眼选择题,就忍不住咋舌——这蒙答案的运气,好像也不算太坏。
可等刘彧修拿起她的试卷,表情就变得很精彩了。
他对着答案一个个核对,越改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在卷首写下“14”两个字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喂,虞渔,”他把试卷推过去,眼里带着点戏谑,“你这认真劲儿,考十西分?”
虞渔的脸瞬间红透了,接过试卷,看着那个刺眼的“14”,鼻尖有点发酸。
她明明写了一节课,连单词都拼错了好几个,可结果还不如他瞎蒙的。
“别笑了……”她声音细若蚊蚋。
刘彧修见她快哭了,收敛了笑意,挠了挠头,忽然觉得有点不该。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自己试卷上那个“39”,心里莫名一动。
“行吧,”他拿起笔,在她试卷的错题旁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十西分怎么了?
下次争取考二十西分。
对了,以后就叫你‘十西分少女’了。”
虞渔抬头瞪他,眼里却没什么怒气,反倒有点委屈。
刘彧修看着她这副样子,忽然想起初一那年。
那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副模样,穿着干净的校服,抱着厚厚的习题册,在全市前三的初中尖子班,入学考试八百个人里排第六十名,是老师眼里的好苗子。
后来呢?
后来被高年级的堵在厕所里抢钱,被按在地上打,他脾气倔,不肯服软,打回去,却被记了过。
再后来,为了不被欺负,跟着学校里“混得开”的人一起玩,逃课、打架,成绩一落千丈,从尖子生变成了别人嘴里的“校霸”。
那些被霸凌的日子像根刺,藏在心里很多年,他以为早就忘了,可此刻看着虞渔拿着十西分试卷失落的样子,那点被遗忘的、关于“学习”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喂,”他忽然开口,语气比刚才认真了些,“其实……我以前学习还行。”
虞渔愣住了:“啊?”
“初一那会,在尖子班,”刘彧修避开她的目光,看着窗外,“后来……有点事,就没学了。”
虞渔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
眼前这个上课打麻将、靠蒙题考了三十九分的男生,居然是尖子班的?
刘彧修转头看她,眼神忽然变得很坚定:“‘十西分少女’,从明天起,我帮你补文化课吧。
你也监督我,咱们一起学,争取下次都及格,然后……考大学。”
虞渔怔住了,看着他眼里的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额角的纱布己经拆掉了,露出淡淡的疤痕,却意外地不让人觉得凶。
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很清晰:“好。”
刘彧修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像看到了公告栏前那个笑起来有梨涡的女生。
他忽然觉得,或许重新捡起课本,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能陪着身边这个“十西分少女”,一起往更远的地方走。
他拿起那支中性笔,在自己的试卷上写下“加油”两个字,又推到虞渔面前。
“喏,给你当榜样。”
虞渔看着那两个字,忍不住笑了,眼角还挂着点湿意,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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