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檐角的水滴砸在阶前,一声声,像更漏。
林玄睁开眼,窗外浮着一层青灰色的晨霭。
他吐出一口浊气,白雾在冷空中凝成细碎的冰晶。
第一缕阳光掠过窗棂时,他翻身下床,脚步比往日轻了三分。
掌心一翻,五指收拢,空气里顿时响起“噼啪”一声脆响——那是肌肉炸出的劲力,像拉满的弓弦。
“一千零三十斤。”
他默默估算,心头滚烫。
昨日百炼第六转后,力量暴涨三成;更不可思议的是,那条金色道纹在皮下游走,像一条活的小龙,只要意念稍动,就能牵引极小一缕天地元力,顺着经络流转。
——感元境,却能在体内运转元力。
这是违背常识的事。
林氏典册写得明白:元力乃天地之始源,万物之根基,乃宇宙诞生之初便存在的本源能量。
其无形无相,却渗透于寰宇之间——星辰运转、草木枯荣、潮汐涨落、众生呼吸,皆由元力牵引。
元力又可分为三类:第一类为基础元力,如金、木、水、火、土.......光明、黑暗等一切所有构成物质世界的根基;第二类为法则元力,如时间、空间、因果、命运,凌驾于物质之上;第三类为变异元力,特指元力本源在特殊条件下产生的异变形态,其能量结构、法则属性、表现形式均突破常规,其中第二、第三类尤为少见。
修行又共计十二境,分别为:感元(锻骨熬血、感知元力)、引元(初识天地、引元力入体)、凝晶(元力结晶)、化形(元相外显)、融元(可感悟第二种元力,使元力交融)、通元、洞玄、合道、归墟、劫灭、太虚、归真。
如在这汪家,乃至落星城,甚至方圆千里,也仅少有融元境强者!
而在十二境中,又唯有引元境,方可“元海现、灵桥架”,让天地元力驻体。
感元者血肉凡胎,强行引元入体,必爆体而亡。
可昨夜,他分明把一缕火系元力从灯焰里抽出来,让其在指尖盘旋了三息,才缓缓散去。
“黑石磨盘……到底什么来历?”
少年把残片贴在眉心,凝神再入。
混沌雾气翻涌,巨磨如山,日月星辰在盘沿旋转,却再无声息。
任他如何呼唤,那道苍茫的声音再未出现。
“不肯再开?
那便我自己来。”
林玄退出识海,取过案上短刀,在指尖划开一道小口。
血珠滚落,滴在黑石表面。
嗡——石片轻轻一震,血液被瞬间吸收,却像泥牛入海,再无反应。
他皱眉,又尝试灌注元力、以父亲留下的埙音吹奏、甚至把母亲琴谱的残页覆于其上……首至日近中天,仍一无所获。
“看来,磨盘只肯给我第一转的造化。”
林玄吐了口气,把失望压进心底。
……灶间,药香苦涩。
半株赤阳参在砂锅里翻滚,只余薄薄一层参须。
少年把药汤滗进粗瓷碗,端到床前。
汪清婉的脸色比昨日又白了些,唇角却带着笑:“我儿今日精神很好。”
林玄扶她坐起,舀了一勺药,轻轻吹凉。
汪清婉抿下一口,眉尖微蹙:“苦。”
“苦才治病。”
林玄声音低哑,“娘,再给我一个月,我一定能让你住上好的院子,用上好的药。”
妇人抬手,指腹擦去他额前沾的炭灰:“娘信你。
可若太累,就歇一歇,娘不怕苦,只怕你伤了自己。”
林玄垂眸,掩去眼底的湿意。
……午后,汪氏药堂。
“月供减半,是长老会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管事汪福摊手,肥胖的脸上写着无奈,“想要整株赤阳参?
可以,自己拿贡献点来换。”
贡献点,需替宗族完成任务才给。
林玄如今连引元都不是,最轻松的猎杀一阶妖兽,也需三人组队。
他沉默片刻,转身离去。
……傍晚,藏经阁。
夕阳把高楼的影子拉得老长,檐下风铃叮当。
“想接扫地的活?”
执事汪仲披着灰袍,眯眼打量少年,“一月只给三枚元石,可抵半株赤阳参。”
“我做。”
汪仲挑眉:“藏经阁夜里不许留人,日落前必须离开。
若有损坏,十倍赔偿。”
“明白。”
汪仲扔给他一把竹帚、一块腰牌,“明日卯正,到后阁报到。”
……夜,偏院。
油灯昏黄,少年伏案,把今日省下的一枚元石收好,又写下一行小字:“欠娘亲一株赤阳参。”
写完,他把字条折起,压在琴谱下,推门而出。
月光如洗,演武场空无一人。
那尊断岳石仍立在原地,锁链己被收起,像一头沉睡的凶兽。
林玄缓步上前,掌心贴上冰冷的石面。
“再试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金色道纹瞬间亮起,像一条火线沿手臂蔓延。
天地元力受到牵引,化作细小的光点,缓慢而来。
轰!
断岳石被双手抓离地面,一寸、两寸、三寸……首至胸口。
重力轰然爆发。
林玄闷哼,双膝微屈,却未倒下。
道纹游走全身,元力灌入肌肉,像给弓弦镀上一层赤铜。
五寸、七寸、一尺!
石离地一尺,达到昨日汪霄举剑的高度。
“给我……起!”
少年低吼,脊椎如龙弓起,金色道纹与玉色元力同时浮现。
断岳石再次被抬高一寸,首至齐眉。
轰隆!
石落回原位,地面震颤。
林玄大口喘息,嘴角却扬起笑意。
——成功了,虽然只坚持三息,但足以证明:他可以在感元境引动元力。
断岳石旁,隐蔽的楼阁上,一道苍老的身影悄然离去,低语随风而散:“炼体御元?
此子……留不得了。”
……次日卯正,藏经阁。
林玄着青衣,腰悬竹帚,推门而入。
阁分七层,书架如林,浮尘在阳光里浮动。
第一层最外围是杂书、游记、族规,往里才是功法区,但都被阵法覆盖,非嫡系不得靠近。
林玄的任务,是把外围两进院落、三十六排书架、七十二盏青玉灯,全部擦拭干净。
他卷起袖子,从第一排开始。
《星辉使命》记载着一所古老学院;《落星志异》里夹着一张残页,绘着黑渊地图;《灵植百解》提到赤阳参与寒髓芝共生,可缓肺痨;《感元真解》缺页处,墨迹仿佛与母亲琴谱暗合……少年一边清扫,一边默记。
午时,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一排菱形光斑。
林玄擦到最后一排,动作忽然一顿——书架背后,有一块松动的青砖。
他蹲下身,指尖探入缝隙,轻轻一掀。
砖下,是一枚拇指大的灰色石丸,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裂纹深处,有细小的银色雷光游走。
“雷系元石?
可藏经阁怎会有破损的元石?”
林玄皱眉,正欲细看,忽听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把石丸藏进袖口,继续擦拭。
来的是汪仲,手里提着食盒:“午时了,吃点。”
食盒里是一碗糙米饭、一碟咸菜、一块拇指大的腊肉。
“多谢仲叔。”
汪仲摆摆手,目光却落在他袖口:“藏经阁的东西,哪怕是一块碎瓦,也是宗族的。”
林玄神色不变:“弟子明白。”
林仲盯了他两息,转身离去。
……夜,偏院。
林玄把灰色石丸取出,放在灯下。
雷光在裂纹间跳跃,像被囚的银蛇。
“雷系元力最为狂暴,若能吞噬,对锻体的好处……”他犹豫片刻,还是把石丸贴上眉心。
轰!
识海内,混沌磨盘再次浮现,却只是轻轻一震,一缕银雷被强行扯出溃散不见,余下元力化作光雨洒落全身。
噼啪——林玄浑身汗毛倒竖,皮肤表面浮现细小的汗珠,剧痛钻心,却比磨盘碾压轻松太多。
十息后,微光敛去。
他张开眼,瞳孔深处有玉芒一闪而逝。
掌心一翻,一缕细若发丝的元力在指尖跳跃,像一条听话的小蛇。
“雷属性的元力为何经磨盘碾压后变得毫无属性?”
少年低语,眸色深沉。
窗外,雪又开始落,无声地覆盖屋檐与院落。
林玄把灰色元石的碎屑扫进一只空药瓶,藏进枕下。
做完这一切,他吹灭油灯,盘膝而坐。
金色道纹、玉色元力,两缕不同属性的元力在经络里游走,互不干扰,却又隐隐呼应。
“还不够。”
黑暗中,少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娘的药,还差得远。”
他闭上眼,继续运转黑石磨盘赐予的“无名心法”。
夜渐深,雪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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