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远山之后，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淡淡的、即将被墨蓝吞噬的橘红，像被打翻的橘色颜料，晕染在黛色山尖与深蓝天幕的交界处，转瞬便被夜色一点点啃噬。
苏璃开着她的白色小Polo，车轮碾过国道上细碎的石子，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行驶在返回A市的路上。
这条国道穿行在自然保护区边缘，路面不算宽阔，一侧紧挨着陡峭的山体，另一侧是用铁丝网围起来的林地，偶尔能瞥见林子里一闪而过的树影。
平日里车流就算不上繁忙，一到傍晚，更是几乎看不到别的车辆。
两侧茂密的山林在渐暗的天色下褪去了白日的翠绿，化作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枝桠交错着伸向天空，像无数双干枯的手，显得格外幽深静谧。
只有车头的两束车灯劈开前方逐渐浓重的黑暗，在路面上投下两道明亮的光带，引擎低沉的轰鸣声是这片寂静里唯一的噪点，衬得周围愈发安静。
车里还残留着从族地带来的草木清香，那是族里后山特有的青木香，混着一点点烤羊肉的油润香气。
下午在族地，族人们围着篝火烤肉，小狐狸们蹭着她的裤腿，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手背，暖得人心尖发颤。
苏璃的心情放松中带着一丝微妙的惆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小狐狸们凑过来讨食时，那双湿漉漉的圆眼睛，还有族人们拉着她问“城里冷不冷工作累不累”的关切眼神。
她甚至下意识地盘算着，下次回去是不是真能想办法给族里拉条网线，哪怕信号弱点，能视频通话也是好的，这样就能让族里的老人看看城里的高楼，让小狐狸们瞧瞧手机里的动画片。
“叮咚——”副驾驶座上的手机极其微弱地响了一声，屏幕亮起又迅速暗下去，是电量过低的提示音。
苏璃用余光瞥了一眼，信号格依旧在“无服务”和微弱的一格之间反复横跳，像个没力气的孩子在蹦跶。
她撇撇嘴，习惯了。
每次进出族地都这样，前一秒还能刷到朋友圈的动态，后一秒就成了“失联人口”，跟穿越了两个世界似的。
山里的夜晚来得快，风也渐渐凉了。
苏璃稍微降下车窗，一股带着松针和泥土气息的凉风涌进来，拂过她的脸颊，驱散了些许困意。
导航自然是早就歇菜了，屏幕上只显示着“信号弱，无法定位”的提示，但她一点也不慌。
这条路她每次休假都要走，走了不下百次，哪里有个弯道，哪里有块凸起的路碑，她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
然而，开着开着，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像细小的藤蔓，带着湿滑的凉意，悄无声息地从她的心底爬上来，缠上了她的手腕。
太安静了。
不是那种寻常的山野寂静。
往常这个时候，林子里该有虫鸣此起彼伏，蟋蟀“唧唧”地叫，蝉还会偶尔哼两声，甚至能听到远处猫头鹰“咕咕”的啼叫。
可现在，西周静得可怕，连一丝虫鸣都消失了。
只有风声刮过车顶，穿过车窗缝隙，带着点呜呜咽咽的调子，像有人在暗处低声啜泣，听得人心里发毛。
而且，这条路是不是太过空旷了？
从族地出来到现在，己经走了快半个小时，对面车道一辆来车都没遇到。
虽然平时车少，但偶尔也能碰到拉货的卡车，或者晚归的村民开着三轮车。
可今天，整条路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除了她的小Polo，再没有别的动静。
苏璃微微蹙眉，指尖不自觉地收紧，握住了方向盘。
她下意识地轻点刹车，车速从六十码慢慢降到了西十码。
一双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流转着淡金色光泽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弯曲路面，还有两侧黑黢黢的山体轮廓。
山影重重，像蹲在路边的巨兽，让人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
是她想多了吗？
刚在族地享受完温情，回到人类世界就有点神经敏感？
她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
也许是今天下午听三姑奶奶讲古，听多了什么山精野怪偷小孩、阵法困人的老故事，才会有点代入感，自己吓自己。
三姑奶奶说，以前族里有人进山采药，误闯了山里的“迷魂阵”，绕了三天三夜才走出来，出来时人都瘦了一圈。
当时她还笑着说“都是老传说了”，现在想来，倒有点后背发凉。
就在她自我安慰的当口，车子转过一个急弯。
这个弯道她熟得很，转过弯就是一段首路，再开十分钟就能看到市区的路灯了。
可下一秒，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吱——！”
刺耳的急刹车声猛地划破了夜的宁静，像一把锋利的刀，劈开了周围的死寂！
轮胎在路面上剧烈摩擦，留下两道黑色的痕迹，甚至带起了一点淡淡的焦糊味，混着尘土的气息飘进车窗。
巨大的惯性让苏璃整个人猛地向前一冲，胸口撞在方向盘上，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椅，肩膀传来一阵钝痛。
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跳停，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咚咚”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敲打着耳膜。
她死死盯着前方，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忘了。
路，被堵死了。
不是施工围挡，也不是车祸现场。
而是几块巨大到堪称离谱的落石，犬牙交错地堆叠在路中央，像一头横卧的怪兽，彻底截断了去路。
最大的那块石头，几乎有半个她的小Polo那么大，表面凹凸不平，狰狞嶙峋，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和断折的草木痕迹。
那草木还是青绿色的，显然刚断没多久。
车灯的光柱打在冰冷的岩石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幽光，照亮了石头缝隙里残留的泥土，也照亮了周围路面的干净。
除了这堆落石，周围连一颗小石子都没有。
苏璃握着方向盘的手心瞬间沁出了一层薄汗，冰凉的汗水浸湿了掌心，让她差点握不住方向盘。
不对劲！
绝对不对劲！
这条国道虽然依山而建，但这一段的山体植被茂密，土层结实，族里的长辈守了一辈子山，从来没听说过这里有落石风险。
而且，这些石头太大了，棱角分明，不像是从山顶滚下来的。
要是真的山体滑坡，沿途肯定会有碎石、泥土滑落的痕迹，可她刚才开过来的路，干净得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就像是……就像是有人特意搬来放在这里，专门为了堵住这条路一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璃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气，像有冰水从头顶浇下来，刚才那种不安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汹涌回来，密密麻麻地裹住了她，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两侧的山体，墨色的树影在风里摇晃，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躲在里面，盯着她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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