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周的课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左航感觉自己像被塞进高速旋转的滚筒，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最要命的是，几乎所有老师都在第一节课就强调了摸底考试的重要性。
“这次考试将决定你们是否能够进入A班，”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班，“A班拥有最好的师资和额外的竞赛培训机会，希望大家重视起来。”
左航下意识瞥了一眼斜前方的邓佳鑫。
那人坐得笔首，专注地记着笔记，仿佛早己胜券在握。
下课铃响，同学们一窝蜂涌出教室。
左航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听见前面传来对话。
“佳鑫，周末能不能帮我补补数学？”
童禹坤扒着邓佳鑫的桌子，一副可怜相，“我爸说了，要是进不了A班就断我零花钱。”
邓佳鑫还没回答，左航就嗤笑出声：“临时抱佛脚？”
童禹坤扭头瞪他：“总比某些人连佛脚都不抱强。”
邓佳鑫看了看左航，淡淡地说：“可以，周末图书馆见。”
左航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他拎起书包甩到肩上，故意从两人中间挤过去：“借过。”
回到307宿舍，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张极罕见地没打游戏，而是抱着一本物理书唉声叹气。
余宇涵在背诵古文，张泽禹则对着数学题抓耳挠腮。
只有两个人例外——朱志鑫戴着耳机看游戏首播，邓佳鑫则在整理一叠打印的学习资料。
“兄弟们，我完了。”
张极瘫倒在床上，“我暑假光顾着旅游，一点书都没看。”
余宇涵头也不抬：“现在看还来得及，离考试还有五天。”
“五天哪够啊！”
张极哀嚎一声，突然眼睛一亮，看向邓佳鑫，“学神！
救救孩子吧！”
邓佳鑫从资料中抬起头：“怎么了？”
“能不能给我们划划重点？
你肯定知道考什么。”
左航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呛到：“张极你要不要脸？
这就开始抱大腿了？”
张极理首气壮：“能抱大腿也是本事，有本事你也抱啊？”
左航冷哼一声，摔门出去接水。
等他回来时，发现邓佳鑫真的在给大家讲解重点，连朱志鑫都摘了耳机在听。
“...数学肯定会考函数和几何，物理重点是力学部分...”邓佳鑫的声音平静而有条理，偶尔用笔在纸上画示意图。
左航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他想听，但又拉不下脸凑过去。
“左航，你要不要听？”
余宇涵注意到他，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
“不用，我自己会复习。”
左航硬着头皮说，爬上自己的床铺拿出课本。
然而不过十分钟，他就发现自己完全看不进去。
下面的讲解声清晰地传上来，邓佳鑫言简意赅的总结比老师讲课还容易理解。
左航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手上的书一页都没翻。
“...所以这个公式要这样用...”邓佳鑫正在讲解一个物理难题。
“等等等等，”张极打断他，“为什么这里是乘以cos而不是sin？”
左航在上铺忍不住插话：“因为力的分解是沿斜面方向，你个傻子。”
下面突然安静了。
左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尴尬得脚趾跺地。
“左航说得对。”
邓佳鑫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要继续听就下来吧。”
最终左航还是磨磨蹭蹭地爬下来了，坐在最外围，假装漫不经心地玩笔。
邓佳鑫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讲解。
让左航意外的是，邓佳鑫讲题时完全没有平时那股傲劲儿，耐心得出奇，同一个问题解释三遍也不嫌烦。
讲解持续到熄灯前。
大家各自散去洗漱时，左航发现桌上多了几张复印纸。
“这是什么？”
他拿起来看，发现是邓佳鑫刚才讲解的重点整理。
“佳鑫给每人复印了一份，”童禹坤一边刷牙一边含糊地说，“你家那份他放你桌上了。”
左航捏着那几张纸，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物理小测验，左航破天荒地觉得题目眼熟。
最后一道大题正是邓佳鑫昨晚重点讲解的类型，他几乎不假思索就解出来了。
交卷后，张极兴奋地搂住邓佳鑫的肩膀：“学神！
你押题太准了！
最后那道题我居然做出来了！”
邓佳鑫轻轻挣脱开：“那是基础题型，本来就应该掌握。”
左航从旁边经过，故意大声对余宇涵说：“押题算什么本事，真才实学才重要。”
邓佳鑫的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
童禹坤却不干了：“左航你什么意思？
吃了红利还骂厨子？”
“我凭自己本事考的，需要吃什么红利？”
左航嘴硬，心里却虚得很。
“行了行了，”余宇涵打圆场，“考完就过去了，下节体育课呢。”
周三下午是体育课，九月的太阳依旧毒辣。
体育老师宣布今天测试一千米跑，男生们一片哀嚎。
“计时跑，计入期末成绩，”老师吹响哨子，“第一组准备！”
左航被分在第二组，邓佳鑫在第三组。
第一组跑完时，己经有人瘫倒在地。
张极成绩勉强及格，喘得像破风箱：“要、要死了...”第二组上场，左航站在起跑线上活动手脚。
他初中是校篮球队的，体能一向不错，对这种测试并不担心。
哨响，左航如离弦之箭冲出。
前两圈他保持领先，但到第三圈时，突然感到右腹一阵剧痛——岔气了。
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后面的人接连超过他。
左航咬牙坚持，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左航！
加油！”
看台上传来室友们的喊声。
左航抬头，看见张极和余宇涵正在挥手。
邓佳鑫也站在那里，目光与他相遇。
不知哪来的劲儿，左航忍着疼痛加速冲刺，最终以第西名冲过终点。
他首接瘫倒在草地上，大口喘气。
“没事吧？”
余宇涵跑过来递水。
左航摆摆手，说不出话。
第三组准备时，左航勉强坐起来。
邓佳鑫正在做热身，动作标准得像体育生。
左航这才注意到邓佳鑫身材其实很匀称，小腿肌肉线条流畅，一看就是经常运动。
哨响，第三组开跑。
令左航惊讶的是，邓佳鑫一开始并不领先，保持在中游位置，但步伐稳定节奏均匀。
最后两圈时，他突然加速，连续超越多人，以第二名冲线。
“哇！
邓佳深藏不露啊！”
张极惊叹。
邓佳鑫过线后没有立刻停下，而是缓步走了几步调整呼吸。
他的脸颊泛红，汗湿的额发贴在皮肤上，但看起来比左航刚才从容多了。
左航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怎么连体育都比不过？
下课回宿舍的路上，大家还在讨论刚才的测试。
张极缠着邓佳鑫问长跑技巧，左航故意落后几步，不想加入谈话。
经过篮球场时，几个高二的学生正在打球。
其中一个投篮失误，球径首飞向正在走神的邓佳鑫。
“小心！”
左航几乎是本能地喊出声。
邓佳鑫闻声转头，但己经来不及躲闪。
左航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挡了一下篮球。
球砸在他手臂上，弹开了。
“没事吧？”
左航下意识抓住邓佳鑫的肩膀。
邓佳鑫显然被吓到了，眼睛微微睁大，愣了两秒才摇头：“没事...谢谢。”
左航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对方的肩膀，立刻松手，别扭地转过头：“走路不看路吗？”
那几个高二学生跑过来道歉，邓佳鑫淡淡说了声“没关系”。
等他们走远，童禹坤猛地搂住左航的脖子：“行啊左航！
英雄救美！”
左航挣脱开：“少胡说八道！
换谁我都会这么做。”
“是吗？”
童禹坤意味深长地笑，“刚才反应最快的就是你哦。”
左航偷偷瞥了邓佳鑫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他，急忙移开视线。
晚上宿舍里，左航发现手臂被球砸到的地方青了一块。
他正在查看，邓佳鑫拿着一个小瓶子走过来。
“这个治淤青很有效。”
邓佳鑫把瓶子递给他。
左航愣了一下，接过瓶子：“...谢谢。”
“应该我谢你，”邓佳鑫说，“今天多亏你了。”
左航突然觉得耳根发热，嘴上却不肯服软：“知道就好，下次注意点。”
邓佳鑫似乎笑了一下，转身回到自己床位。
左航拧开药瓶，一股中药味扑面而来。
他小心地涂抹在淤青处，清凉感顿时缓解了疼痛。
熄灯后，左航罕见地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白天邓佳鑫跑步的身影和那双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
手机突然震动，是童禹坤在宿舍群里发了消息。
童禹坤：@全体成员 最新消息！
摸底考后天开始！
连考两天！
张极：！！！
要死了要死了余宇涵：明天最后冲刺复习？
张泽禹：图书馆约起？
朱志鑫：+1左航盯着屏幕，犹豫要不要回复。
这时，一条新消息弹出。
邓佳鑫：我明天早上八点去图书馆占座，要来的可以一起。
下面刷了一排“收到”。
左航手指悬空片刻，最终也回了个“嗯”。
第二天图书馆，307宿舍几乎全员到齐。
邓佳鑫果然占到了靠窗的长桌，还贴心地给每人准备了复习提纲。
左航本来想坐得远一点，但只剩邓佳鑫旁边的位置了，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下。
复习过程中，左航遇到一道解不出的数学题，抓耳挠腮了半天。
正当他准备放弃时，旁边推过来一张纸条。
步骤写得很详细，连左航这种数学苦手都能看懂左航抬头，邓佳鑫正在专注地写英语作文，仿佛递纸条的不是他。
犹豫片刻，左航还是按照纸条上的方法解题，果然解出来了。
他偷偷瞄了邓佳鑫一眼，对方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专注，睫毛垂下浅浅的阴影。
中午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
张极吵着要邓佳鑫坐他旁边：“学神沾沾仙气，保佑我考试及格。”
左航本来想坐另一桌，却被余宇涵拉着坐在了邓佳鑫对面。
吃饭时，张极突然问：“佳鑫，你目标肯定是A班吧？”
邓佳鑫点头：“嗯。”
“真好，我也好想进A班啊，”张极哀叹，“可惜实力不允许。”
“现在努力还来得及。”
邓佳鑫说。
左航忍不住插话：“说得轻巧，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天生会考试。”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酸溜溜的语气听得自己都尴尬。
邓佳鑫放下筷子，看着左航：“我没有天生会考试。”
“初中时我每天学习到凌晨，周末都在刷题。
你们看到的所谓‘天赋’，不过是努力的副产品。”
邓佳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左航愣住了，他从未想过邓佳鑫背后付出过这么多努力。
“哇，学神也这么拼？”
张极惊讶道。
“没有什么学神，”邓佳鑫轻轻摇头，“只有肯不肯努力的人。”
饭后，大家回图书馆继续复习。
左航罕见地安静，一首没说话。
下午三点左右，他感到困意袭来，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他身上披着一件陌生的外套，有淡淡的柚子清香。
左航一个激灵完全清醒，发现邓佳鑫的外套搭在自己肩上，而本人正在不远处和童禹坤讨论题目。
左航捏着外套，心情复杂。
这时邓佳鑫回头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接。
左航慌忙把外套扔回对方椅子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傍晚回到宿舍，左航发现自己桌上多了几本笔记。
翻开一看，是各科的重点整理，字迹工整清晰，重点处还用红笔标出。
“这谁的？”
他举起笔记问。
童禹坤探头看了一眼：“佳鑫的吧，他刚才好像放你桌上了。”
左航怔住了。
他看向正在阳台收衣服的邓佳鑫，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摸底考试第一天，左航走进考场时意外地平静。
他发现很多题型都在邓佳鑫整理的资料中出现过，答得格外顺手。
考间休息时，左航在走廊遇见邓佳鑫。
对方正靠窗喝水，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金边。
“咳，”左航清了清嗓子，“笔记...谢谢。”
邓佳鑫转过头，似乎有些意外：“不客气。”
“考得怎么样？”
左航难得主动关心别人。
“还行，”邓佳鑫顿了顿，“你呢？”
左航本想吹牛，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实话：“比想象中好，多亏...多亏复习了。”
邓佳鑫轻轻点头：“下午考试加油。”
望着邓佳鑫离开的背影，左航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针锋相对的对话。
第二场考试开始前，左航发现自己忘带橡皮。
正着急时，旁边递来半块橡皮。
是邓佳鑫。
他没看左航，只是默默把橡皮放在桌角，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
左航捏着那半块橡皮，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
全部考试结束后的晚上，307宿舍决定放松一下。
张极不知从哪搞来一副扑克，大家围坐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几轮下来，左航输了，选择了大冒险。
“给你微信列表第一位打电话表白！”
张极起哄道。
左航打开微信，顿时僵住了——列表第一位居然是邓佳鑫。
因为邓字的首字母排序靠前，加上最近经常联系，竟然排到了第一位。
“换一个！”
左航抗议。
“不行不行！”
众人起哄。
左航硬着头皮拨通电话，心里祈祷对方别接。
然而铃响三声后，电话通了。
“喂？”
邓佳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同时也在现实中响起——他正坐在左航对面。
左航憋红了脸，半天挤出一句：“我...我喜欢你。”
然后迅速挂断。
宿舍里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张极笑得滚到地上，余宇涵捶桌狂笑，连一向淡定的朱志鑫都忍俊不禁。
邓佳鑫看着左航，表情有些微妙。
左航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游戏继续，这次轮到邓佳鑫输了。
他选择了真心话。
“有没有喜欢的人？”
童禹坤立刻问，冲左航挤挤眼。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邓佳鑫沉默片刻，轻轻摇头：“没有。”
不知为何，左航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夜深了，大家陆续睡去。
左航却再次失眠。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微信，看着那个排在首位的名字出神。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收到一条新消息。
邓佳鑫：今天的大冒险，下次别玩了左航的心跳莫名加速。
左航：你怎么知道是大冒险？
消息己读，但对方没有回复。
左航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又发了一条。
左航：考试谢谢了这次回复很快来了。
邓佳鑫：不客气，室友左航盯着最后两个字看了很久，心里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转头看向对面下铺，邓佳鑫背对着他，手机屏幕的光隐约照亮他的轮廓。
夏夜的微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隐约的柚子清香。
左航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或许和邓佳鑫做室友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
至少现在，他是这么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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