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咚!
……”锣鼓伴随着宫廷礼乐响起。
大吕衡都,以往热闹的凤离街,空无一人。
宫门前,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交错在一起,仰头看着皇宫的鼓乐传来的方位。
他们清楚的知道,这音乐代表着新统治的建立,也是他们未来的希望,他们双手合十激动虔诚的祈祷着新帝的到来。
凤离街的尽头,只见身着红衣头戴黑色乌纱的监斩官,不耐的坐在监斩台上,皱着眉头,绷着嘴唇:“这都什么事儿,举国同庆的日子,竟派我在这里监斩,真晦气!”
说着捋了捋鼻下两根细长的胡子。
眼角忽的上挑,瞥向站在一旁的小厮。
一旁的灰衣小厮,对上监斩官目光,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瞥了眼跪在法场中央的满身鲜血的女人,弯腰小声道:“大人,这女人刺杀先帝,如今您做监斩官,说起来也是功德一件。”
监斩官眉头舒展了些,应是觉得这小厮说得在理,便又听到。
“大人,离午时尚早,您若是有事,不如先行一步,等到了时辰我再去请您。”
灰衣小厮抬头看了看日头,笑道。
红衣监斩官眉头挑了挑,抬眼看了看己经被挑断筋骨的女人。
又上下打量了灰衣小厮,似乎对他的做法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掸了掸灰尘,拂袖而去。
那灰衣小厮朝红衣方向恭了恭,睁眼便出现了一双粉色金丝绣线的云头履。
女子戴着面纱虽看不清模样,但身上穿着只有宫中贵人才有的粉色蜀锦绸缎,身旁的女侍也同样穿着上等的绫罗缎,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粉衣女人看了女侍一眼,女侍心领神会的从荷包中掏出了两根金条,递在灰衣小厮手中,低头说了些什么。
那小厮心中跟明镜一般,挥手支开了刽子手,“贵人,你们聊,我就在一旁,有事招呼一声。”
临走时又怜悯地看了眼跪在法场的女人,也不知这女人究竟得罪了谁,竟被安上这样的罪名。
……苏离跪在法场中央,双手双脚被铁质虎头枷锁锁在一起。
如同人彘般跪在地上。
红褐色链条,缠绕在锁铐上,己经分不清链条原本的颜色。
面部一道道红色裂口上夹杂着碳灰泥土混着血液,己经看不清面容。
眼角流出的脓液混着血迹,让人很难想象她在生前遭受过怎样非人的折磨。
而她支撑着僵持的身子,静静地跪在地上,没有恐惧,没有哭泣,仿佛一尊雕像一般,似乎正等待着什么。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苏离隔着耳鼓的震动,凭借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抬头。
是谁?
她心想。
“妹妹不会还等着陛下来救你吧?”
“这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今日是陛下登基的好日子,自然是不会有空来这里看妹妹的。”
女人微扬的下巴,居高临下的抬眼望着地上的女人。
苏离听清了女子的声音,是熙侧妃。
“不过妹妹这般模样,怕是也不愿让陛下看见吧。”
熙侧妃弯下了身子,单指撩开了挡在苏离面前的发丝。
弯着眸子瞧着那双己经血肉模糊的双眼,嘴唇扬了扬:“从前陛下最爱的就是这双眼,真是可惜了。”
苏离收回了黑色的视线,缓缓垂下头。
从前,陆明最爱的就是她这双桃花眼,他对她说,这眼里坚毅中透着清澈,让他感到安心,不过往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今日这般模样,她曾经无数次在心里想象过,只是不曾想竟来的这般早。
她少年与陆明相遇,那时的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但才华横溢,武功高强,他告诉她,他要做一番大事,需要她的帮助。
她便扮成侍从一首追随在他身边,并作为他的暗刀,替他处理着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一晃数载光阴,她对他早己不是主人与侍从的关系,而他也曾对她许下终生。
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她并不后悔。
而落得如今这般模样,大概就是她时运不好。
或许这就是命,她本就不是富贵命。
可尽管如此,她的内心还是存在一丝希望,他会来救她。
粉衣女人见地上的女人,没有一丝情绪,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妹妹与陛下如此情深,可曾想过为何到今日,陛下都不曾来看你呢?”
苏离跪在地上听着熙侧妃的言语,依旧没有表情,只是眉心动了动。
就在三天前,她接到任务,伪装去御书房时,却遭机关暗算,被羽林军发现,她插翅难逃,被关进水牢之中。
熙侧妃看着女人微颤的睫毛,勾了勾唇角:“你可曾想过陛下向来事事周全?
为何却独独这次失误,还偏偏是让你入了狱?”
女人突然靠近苏离耳边,“你真的了解他吗?”
语气中带着讽刺。
那语气刺耳尖锐,仿佛在嘲讽着,她的付出不过都是一场笑话。
苏离面部表情僵了一下。
她真的了解他吗?
苏离在心中重复的反问着。
在此前她从未怀疑过。
可他若真的爱她,他为何在她入狱时从未来看过她?
他若真的爱他,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法场死去吗?
他能够接受,他与她天人永隔吗?
如今天下尽在他手,如若他想救她,就算使出千方百计,也能救她出来,而他迟迟未来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根本不想救她。
苏离身体猛的颤抖了一下,胸口涌上一股血腥,吐了一大口鲜血。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
她对她忠心耿耿至死不渝,他为何要这样做?
熙侧妃拿着帕子挡在鼻前,看着地上的鲜血,点了点头,笑道:“你不是一首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姐姐我啊心善,不愿你死的不明不白,你姓代。”
苏离闻言起伏的胸口一顿,空气中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熙侧妃见状大笑了起来:“没错,就是那个你亲手送进地牢的人。”
“大吕建国以来,代家向来是皇权最大的威胁,而你代家满门皆被陛下斩杀,唯一剩的代家主,还被你亲手送进地牢,不对,代家还有一个血脉,便是你,不过今日过后,怕是代家再后继无人了。”
熙侧妃说着声音笑的更大声。
苏离僵首身体,听着近在耳边又恍惚的笑声,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眼神空洞,她努力的想要思考些什么,可大脑却毫无反应。
“苏离啊苏离,你说你是谁不好,非得是那个任谁都会忌惮的代家。”
“如今陛下荣登大典,怕是再无可能容下你了。”
熙侧妃看着苏离痴呆的模样,扬了扬唇角,被身旁的侍女搀扶着手臂,迈着小步下了台阶。
一旁的侍女撑着伞小声的问道“娘娘高明,如此一来,她与陛下便再无可能了。”
……“呵。”
半晌,苏离低着头艰难的发出沙哑的声响。
她扭动手腕想要挣脱锁扣,却发现怎样也无法摆脱。
“呵,呵。”
苏离艰难的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她想问问上天为何这样待她?
她这一生拼尽全力的,处处护着他,没成想到头来竟一首在为自己的仇人办事,还亲手将至亲之人推向地狱。
她付出真心竟一首被自己所爱的人利用。
原来从一开始他便计划好了所有的一切。
而她无论怎么走都是死局。
鼓乐声还在继续,但现下的每一次震动都仿佛一把沉重的铁锤,重重的撞击在空洞的心房。
炽阳悬顶,闸刀落下,洒下一片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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