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坳子的土路被晒得发白,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吵得人心烦。
村西头最不起眼的土坯房里,陈方生正对着一个黑黢黢、沾满药渍的粗陶丹炉掐诀,嘴里念念有词,额角冒汗。
炉子底下,几块劣质青炭半死不活地烧着,冒出能把人眼泪呛出来的青烟。
“噗——”炉盖猛地一跳,一股混合着焦糊与奇异草味的浓黑烟雾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咳咳咳……妈的,又失败了!”
陈方生被呛得连连后退,挥着手驱散烟雾,一脸肉疼地凑过去,用木棍拨开炉盖。
里面躺着三颗歪瓜裂枣、色泽斑驳的泥丸子,说是狗屎都有人信。
“亏了亏了!
三份材料啊!
老子上山挖了三天,差点被野猪拱了屁股才搞到的凝血草!”
他捶胸顿足,小心翼翼地把那三颗“废丹”扫进一个木盒里,“不能扔不能扔,说不定以后能喂老鼠,毒死一只算一只。”
旁边地上,一头皮毛油光水滑、体型壮硕得离谱的青黑色大牛,嫌弃地打了个响鼻,巨大的牛头扭到一边,屁股对着他。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废物主仆,炼的什么玩意儿,狗都不吃。”
“嘿!
老牛,你什么态度?”
陈方生不乐意了,叉着腰,“有本事你来?
要不是你上次偷吃了我那炉半成品的‘强身健体丸’,差点把茅房踹塌,老子至于现在这么穷困潦倒吗?”
老牛甩了甩尾巴,灰尘扬了陈方生一脸,懒得搭理他。
陈方生,一个倒霉的穿越者,上辈子是条卷死的加班狗,这辈子投胎到这修仙世界的犄角旮旯,唯一的金手指就是命特别硬,外加……特别能苟。
还有这头不知来历、但肯定也不是什么凡牛的老牛,陈方死。
他最初的梦想很简单,靠着前世零星看小说记下的“知识”,种几亩地,炼几炉能卖钱的低阶丹药,苟在这小山村安安稳稳活到老死。
理想很丰满,现实喂他吃牛粪。
炼丹天赋?
不存在的。
能炼出不吃死人的玩意儿都算超常发挥。
种地?
后山那几亩薄田,杂草长得比灵谷还欢实。
唯一指望,就是三年前偶然在山崖下发现的那株快要百年份的“三叶蕴灵草”。
他瞒得死死的,每天偷偷去瞅两眼,感受那微弱的灵气,做梦都想着等它成熟了,是首接啃了延年益益寿,还是找个冤大头卖了换座大宅子。
可这几天,他心慌得厉害。
“老牛,不对劲。”
他凑到老牛耳边,压低声音,疑神疑鬼,“东头林子那边,有生人的脚印,不像猎户的。
还有,昨天村口来了个货郎,问东问西,眼神老往咱后山瞟!”
老牛掀了掀眼皮,算是回应。
“那蕴灵草快藏不住了!
百年份啊!
够买下十个青山坳子了!”
陈方生急得搓手,“你说,会不会是上次那个收皮子的行商看出什么了?
还是隔壁村那个王麻子?
他上次找我买跌打药,我就少给了他一钱药材,他是不是怀恨在心,故意泄露出去的?”
他越说越觉得有可能,看谁都像要来抢他宝贝草的刁民。
“不行,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陈方生猛地站起来,脸上那点插科打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和果决,“老牛,风紧,扯呼!”
说走就走。
他动作快得惊人,显然这套流程在心里演练过不下百遍。
墙角松动的土砖被撬开,掏出几个沉甸甸、裹着厚厚油布的小袋子,里面是他省吃俭用、坑蒙拐骗(主要是骗山下货郎)攒下的所有金银和铜板。
破木箱最底层,几本边角磨得发毛、被他用炭笔写满各种“苟命心得”和“炼丹失败总结”的兽皮册子,还有两套洗得发白的换洗衣物,迅速被打成一个不大的包袱。
最后,他从床底拖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躺着一柄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铁剑。
这是他穿越过来时就在身边的,剑身上似乎曾刻有什么,早己被岁月和锈蚀磨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剑拿出来,用破布缠了又缠,背在身后。
“家当齐了!”
他拍了拍包袱,一脸肃穆,“老牛,从今天起,咱们就要亡命天涯了!
记住我们的口号!”
老牛:“……苟住!
我们能赢!”
陈方生握拳,给自己打气。
夕阳西下,给小小的青山坳子涂上一层暖金色的假象。
陈方生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二十年的土坯房,没有半分留恋,牵着老牛,悄无声息地溜出院子,踏上村后那条通往深山的小路。
“快走快走,趁张寡妇还没发现我欠她的三斤黍米没还……”人影和牛影,很快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阴影里。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
几道穿着锦缎、与这破落山村格格不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方生家那破败的院门外。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倨傲的年轻人,腰间挂着玉佩,手上戴着个硕大的宝石戒指,他用手帕捂着鼻子,嫌弃地打量着眼前的土坯房。
“确定是这里?
那株将近百年的蕴灵草,就在这破地方附近?”
他声音尖细,带着不耐烦。
旁边一个点头哈腰的汉子,正是前几天在村口出现的货郎,他谄媚道:“刘仙师,千真万确!
小的打听清楚了,这家就一个穷小子和一头病牛,那小子平时就爱鼓捣些草药,肯定是他走了狗屎运发现的!
小的盯了好几天,准没错!”
那刘仙师冷哼一声,一脚踹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屋内,空无一人。
只有尚未散尽的焦糊药味,和一个冷透了的、满是药渣的破丹炉。
货郎傻眼了:“这……这怎么会……”刘仙师目光扫过墙角那明显被翻动过的土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跑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给我搜!
他肯定没跑远!
一株百年蕴灵草,岂是这种泥腿子配拥有的!”
而此时,密林深处。
陈方生正手脚并用地爬上一个陡坡,累得气喘吁吁。
老牛则轻松地跟在他后面,甚至还有闲心低头啃一口旁边的嫩草。
“老牛……等等……等等我……”陈方生扶着膝盖大喘气,“你说……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牛甩甩尾巴,用牛角轻轻顶了他一下,示意他看前面。
陈方生抬起头,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看到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出现一座巨大无比的城池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一头匍�的巨兽。
城门口车水马龙,隐约可见各色流光飞入飞出,那是修士的遁光。
一个光怪陆离、浩瀚无边的修仙大世界,就在眼前。
陈方生张大了嘴巴,看了好久。
然后,他猛地一缩脖子,脸上露出极度警惕的神色。
“我靠!
看起来就好危险!
老牛,我觉得我们还是找个山沟沟躲起来比较稳妥……”老牛不耐烦地又顶了他一下,把他往前推。
“行行行,去看看,就去看看!”
陈方生哭丧着脸,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嘀咕,“说好了啊,看看就走,绝对不多事!
财不露白,力不显人,低调,一定要低调……妈的,早知道就把那株草提前挖了……亏大了……”一人一牛的身影,渐渐融入通往那座巨城的官道人流中,渺小得如同两粒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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