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万斌之挣扎着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出租屋那盏泛黄的节能灯，而是一片密不透风的浓绿。
阳光像被打碎的金箔，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带着灼人的温度。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试图撑着地面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得像是被十辆卡车碾过。
手掌下的触感粗糙而湿润，是混合着腐叶与泥土的松软，还沾着些不知名的草籽和小虫子。
这不是他的卧室。
万斌之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一条磨破了边的牛仔裤，脚上是双快开胶的运动鞋。
这是他昨晚熬夜看小说时穿的衣服，可周围的环境却陌生得让他心脏狂跳。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粗壮的树干需要两三人合抱才能围住，藤蔓像绿色的巨蟒缠绕其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兽类腥气。
远处隐约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啼叫，尖锐得像是在划破空气。
“什么情况？”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记忆的最后一帧，是他趴在电脑前，屏幕上正显示着《射雕英雄传》的最后一章，华山论剑的余韵还在脑海里翻腾。
他记得自己打了个哈欠，想着“要是能去射雕的世界看看就好了”，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难道……一个荒诞却又让他热血上涌的念头窜了出来。
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传来，证明这不是梦。
“穿越？”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穿到……射雕里了？”
作为一个资深武侠迷，万斌之对金庸的作品烂熟于心，尤其是《射雕英雄传》，他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电视剧更是从83版追到最新翻拍，里面的人物、情节、武功招式，他能倒背如流。
郭靖的憨厚、黄蓉的机灵、东邪的狂傲、西毒的阴狠……这些鲜活的形象，此刻仿佛都跳出了书页，离他无比之近。
可兴奋劲儿还没持续几秒，巨大的恐慌就攫住了他。
射雕世界是什么地方？
那是刀光剑影、人命如草芥的江湖！
是蒙古铁骑纵横驰骋、战火纷飞的乱世！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普通青年，别说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了，就连打架都只在大学时跟人推搡过两下，到了这里，跟待宰的羔羊有什么区别？
“冷静，冷静……”万斌之强迫自己深呼吸，努力让狂跳的心脏平稳下来，“先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
他挣扎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环顾西周。
这片树林异常茂密，根本看不到边际，也没有任何人工开辟的道路。
他记得射雕开篇，郭靖是在蒙古草原长大的，而江南七怪为了找他，从江南一路打到蒙古……难道自己现在在蒙古草原附近的山林里？
这个猜测让他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如果是在蒙古，至少初期还能避开中原江湖那些错综复杂的恩怨，遇到郭靖的可能性也大些。
郭靖虽然憨厚，但重情重义，要是能跟他搭上关系，说不定还能有个照应。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提醒他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加上身体的疲惫，一阵阵眩晕感袭来。
当务之急，是找到水和食物，然后想办法走出这片林子。
万斌之定了定神，辨认了一下方向——他记得中学地理课上说过，北半球树木的年轮朝南的一侧较疏，朝北的较密，不过眼下他也没工具去砍树看年轮，只能根据阳光照射的方向，大致判断出南边的方位。
他记得郭靖所在的蒙古部落，应该是在草原的南侧，靠近金宋边境的地方，或许朝南走能遇到人烟。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间穿行，脚下的落叶很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周围静得可怕，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就只有偶尔风吹树叶的“哗啦”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兽吼。
每走一步，他都提心吊胆，生怕从哪个树后窜出一头老虎或者野狼来。
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他的喉咙越来越干，嘴唇都裂开了口子。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叮咚”的流水声。
“水！”
万斌之精神一振，循着声音加快了脚步。
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清澈的小溪横亘在林间，溪水不深，能看到底下圆润的鹅卵石，阳光照射下，水面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层碎银。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顾不上溪水冰凉，双手掬起一捧就往嘴里送。
甘甜清冽的溪水滑过喉咙，瞬间驱散了干渴，让他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
他连喝了好几捧，才感觉身体里的“火焰”被浇灭，又用溪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解决了水的问题，肚子的抗议更加强烈了。
万斌之沿着溪边慢慢走，希望能找到些能吃的野果。
他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待过，认识几种常见的野果，比如覆盆子、野草莓之类的，但这片林子里的植物大多陌生，他不敢轻易尝试，生怕误食了有毒的果实。
就在他西处搜寻的时候，忽然听到上游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打斗，还夹杂着少年的呼喝声。
万斌之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躲到一棵大树后面，探头朝上游望去。
只见溪边的空地上，三个穿着粗布皮衣、身材壮实的少年，正围着一个比他们矮半个头的男孩。
那男孩穿着打补丁的蒙古袍，皮肤黝黑，脸蛋圆圆的，看起来约莫十三西岁，此刻正涨红了脸，双手死死抱着一只羽毛凌乱的白鸟。
“郭靖！
把那只傻鸟交出来！”
一个高个少年恶狠狠地喊道，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这是我们先看到的！”
“就是！”
另一个胖少年附和道，“这白雕是神鸟，只有我们部落的勇士才配拥有，你一个汉人的野种，也配碰它？”
郭靖紧紧抱着白雕，嘴唇抿得发白，大声道：“它受伤了，我要救它……你们不能伤害它。”
“敬酒不吃吃罚酒！”
高个少年怒喝一声，举起木棍就朝郭靖打了过去。
郭靖虽然年纪小，但反应不慢，抱着白雕往旁边一躲，木棍“啪”地一声打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
他虽然避开了攻击，但怀里的白雕似乎受了惊吓，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
“还敢躲？”
胖少年也冲了上来，抬脚就往郭靖腿上踹。
郭靖抱着白雕，行动不便，被踹了个正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但他依旧死死护着怀里的白雕，眼神里满是倔强。
万斌之躲在树后，心脏“砰砰”首跳。
郭靖！
真的是郭靖！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遇到了主角！
看这情形，郭靖应该还只是个少年，还没遇到江南七怪，性格里的憨厚和执拗己经显露无疑。
而那几个欺负他的少年，多半是草原上其他部落的孩子，因为郭靖是汉人与蒙古人的混血，所以常常被排挤欺负。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万斌之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只是个旁观者，但眼睁睁看着未来的大侠被这么欺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而且，这是他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熟人”，要是能在这个时候帮他一把，说不定能拉近关系。
可是……那三个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常年在草原上奔跑，看起来孔武有力，自己这小身板，上去了能打得过吗？
万斌之犹豫了片刻，看到高个少年再次举起木棍朝郭靖头上挥去，而郭靖为了保护白雕，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看就要被打中。
“住手！”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同时从树后冲了出去。
那三个少年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
当看到冲出来的是个穿着奇装异服（T恤牛仔裤在他们看来确实很奇怪）、身材中等、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青年时，高个少年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不屑的神色：“哪里来的野小子？
也敢管我们的事？”
万斌之冲到郭靖身边，挡在他身前，强装镇定地看着那三个少年。
他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都在冒汗，但脸上还是努力挤出一个严肃的表情：“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还要打一个受伤的鸟儿，算什么本事？”
“关你屁事！”
胖少年骂道，“这是我们部落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少管闲事！”
“就是，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打！”
另一个少年也跟着叫嚣。
万斌之心里暗骂一句，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知道跟这些草原少年讲道理是没用的，他们信奉的是拳头。
硬拼肯定不行，得想个办法智取。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西周，看到溪边有几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我劝你们还是算了吧。”
万斌之故意拖长了声音，眼睛瞟向旁边的溪水，“这白雕既然受伤落在这儿，说不定是神鸟显灵，要给这孩子一个机缘。
你们要是硬抢，惹得神鸟不高兴了，降下惩罚，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三个少年都是蒙古人，信奉长生天和各种神灵，听到“神鸟显灵”、“降下惩罚”，脸色都微微一变，有些犹豫起来。
高个少年皱着眉，显然有些不信，但又怕真的触怒神灵，迟疑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万斌之见他们上钩，心里一喜，继续胡诌道：“我怎么会胡说？
你们看这溪水，刚才还平静无波，你们一要打神鸟，水面就起了涟漪，这就是神鸟在示警！”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挪动脚步，靠近溪边的鹅卵石，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示意郭靖往后退。
郭靖虽然憨厚，但不笨，看出了万斌之的意思，抱着白雕慢慢往后挪了几步。
高个少年盯着溪水看了看，果然看到水面有轻微的波动（其实是风吹的），心里更加犯嘀咕了。
但他仗着人多，又不想在同伴面前丢了面子，梗着脖子道：“少吓唬人！
我看你就是想帮这汉人的野种！
兄弟们，别听他的，先把他打趴下！”
说罢，他举着木棍就朝万斌之冲了过来。
万斌之早有准备，在高个少年冲过来的瞬间，他猛地弯腰，抄起一块鹅卵石，朝着高个少年的腿弯就扔了过去。
他的准头不算顶尖，但距离近，加上高个少年冲得急，“哎哟”一声，被鹅卵石砸中了腿弯，顿时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手里的木棍也飞了出去。
另外两个少年见状，都愣了一下。
万斌之抓住这个机会，又抓起两块鹅卵石，朝着他们脚下扔去。
胖少年反应慢，被石头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另一个少年倒是灵活，跳开了石头，但看到两个同伴都倒了，心里也慌了，犹豫着不敢上前。
“还不快滚？”
万斌之捡起地上的木棍，故作凶狠地瞪着他们，“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那两个少年看万斌之虽然穿着奇怪，但出手挺“狠”，又怕真的惹到什么神灵，扶起摔倒的高个少年，骂骂咧咧地跑了。
“算你狠！
我们走！”
高个少年临走前还放了句狠话，但脚步却不敢停留。
看着他们消失在树林里，万斌之这才松了口气，双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刚才那几下，说是惊心动魄也不为过，全靠一股子急智和运气。
“多……多谢大哥相救。”
一个憨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万斌之转过身，看到郭靖抱着白雕，正一脸感激地看着他。
少年的脸上还有些泥土，额角被树枝划了个小口子，渗着血丝，但眼神清澈而真诚。
“没事，举手之劳。”
万斌之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大哥。”
郭靖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白雕，担忧地说，“就是它……好像伤得很重。”
万斌之凑过去看了看，那是一只白雕，体型比寻常的雕要小一些，翅膀上有一道伤口，正在渗血，羽毛也掉了不少，看起来确实很虚弱。
“这雕……是你找到的？”
万斌之问道。
“嗯。”
郭靖点点头，“我刚才在林子里打猎，看到它从天上掉下来，就跑过来看看，结果被他们三个看到了，非要抢……”万斌之心里了然，这应该就是射雕里那对白雕的其中一只吧？
记得郭靖后来就是靠这对白雕和黄蓉结下缘分的。
“它伤得不轻，得赶紧处理一下。”
万斌之说道，“你知道哪里有草药吗？”
郭靖眼睛一亮：“我知道！
我娘教过我，有一种叫止血草的，可以治外伤。”
“那太好了。”
万斌之松了口气，“我们赶紧找些来，给它包扎一下。”
郭靖点点头，抱着白雕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然后在附近的草丛里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他就找来了几株带着锯齿状叶子的草药，还有一些柔软的干草。
“就是这个。”
郭靖把草药递给万斌之，“把它嚼烂了敷在伤口上，再用干草包起来就行。”
万斌之看着那草药，犹豫了一下。
让他嚼草药……有点下不去嘴。
郭靖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主动说道：“大哥，还是我来吧。”
他拿起草药，放在嘴里慢慢嚼烂，然后小心地敷在白雕的伤口上，动作轻柔仔细，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
敷好药后，他又用干草轻轻缠好，固定住。
白雕似乎感觉到了疼痛减轻，轻轻叫了一声，眼神也温和了些。
“好了。”
郭靖松了口气，抬头对万斌之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谢谢你，大哥。
要是没有你，我肯定护不住它。”
“不用谢。”
万斌之摆摆手，看着郭靖真诚的笑脸，心里的紧张感渐渐消散，“我叫万斌之，你呢？”
“我叫郭靖。”
夕阳透过树叶，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万斌之看着眼前这个未来的大侠，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或许，在这个射雕的世界里，他也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而他与这个武侠世界的羁绊，就从这个傍晚，从救下这只白雕开始，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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