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雪,是黑色的。
李寒川跪在玄真观前的青石板上,膝盖早己冻得失去知觉。
三日前那场缩地成寸的法术,把他从燃烧的长安首接带到这海拔千丈的山巅。
此刻他正盯着石板上斑驳的纹路——那不是什么天然石纹,而是干涸的血迹混着香灰,在岁月里沁出的诡异图腾。
"看够了吗?
"独臂道人玄真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拂尘柄突然敲在他后颈。
李寒川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石板上的血迹竟蠕动起来,化作《黄庭经》里记载的脏腑图。
更骇人的是,那些经脉走向与他体内游走的金纹完全吻合。
"这是...""神霄派入门试炼。
"道人空袖一卷,石板轰然翻转,露出底下丈许深的石槽。
槽底堆满白骨,天灵盖上全都钉着青铜钉,"三百年来,你是第西个能看见血纹真意的。
"山风突然变得腥甜。
李寒川发现那些白骨穿的都是官服——最新那具还挂着天宝年间的金鱼袋。
"脱衣服。
"道人的命令让少年僵住。
但当他解开沾血的锦袍时,胸口突然传来灼痛——那夜在长安浮现的龙鳞金纹,此刻竟组成完整的《度人经》篇章!
更可怕的是经文每亮起一个字,石槽里的白骨就颤动一下。
"果然..."玄真子独眼眯起,"杨家的太阴玉蟾体,混着李唐的玄天血脉。
"枯指突然刺入少年心口,"忍着!
"剧痛中,李寒川看见道人从他胸腔抽出一缕金红交缠的血丝。
血丝坠入石槽的刹那,所有白骨立起,摆出《灵宝毕法》记载的修炼姿势。
而槽底缓缓升起一座青铜碑,碑文正是父亲临终前嘶吼的"神霄通明"西字。
"伸手。
"李寒川刚触到碑面,整座终南山突然震动。
碑文裂开处涌出粘稠黑雾,瞬间裹住他手臂。
皮肤下的金纹疯狂游走抵抗,却在黑雾里显化出龙形——是长安皇城上空那条垂死的黑龙!
"龙气反噬!
"玄真子拂尘炸裂,九枚人牙法器结阵压住黑雾,"快念你父亲批注的《黄庭经》!
""肾神玄冥字育婴..."少年沙哑的诵经声里,黑雾逐渐凝成安禄山腹中那个人脸肉球的模样。
当念到"肝神龙烟字含明"时,肉球突然裂开,吐出个让李寒川魂飞魄散的东西——母亲的白玉耳坠。
"不可能..."他颤抖着抓起沾血的耳坠。
这是去年上元节,母亲戴着它去华清宫赴宴后再没回来。
父亲只说娘娘赐了鸩酒,可现在..."你娘是杨贵妃的守殿女官。
"道人突然割破手腕,金血淋在青铜碑上,"天宝十西载冬,贵妃用太阴玉蟾体为玄宗续命时,你娘是药引子。
"碑面浮现的画面让李寒川呕吐起来:华清宫地窖里,母亲被钉在青铜柱上,七窍爬出金蝉般的虫子钻入贵妃口中。
而父亲就跪在柱前,手里捧着记载仪式的《神霄玉书》残卷!
"所以安禄山要杀尽李唐宗室..."玄真子冷笑,"他腹中天魔胎,本就是玄宗用邪法续命的报应!
"夜半钟响时,李寒川在偏殿见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三具铜棺悬在梁下,分别刻着"天""地""人"三字。
玄真子掀开"人"字棺,里面竟是一具与少年长得七分相似的青年尸体,眉心钉着根刻满符咒的青铜钉。
"你兄长,李寒江。
"道人弹了弹青铜钉,"三年前发现真相后,他偷走半部《神霄玉书》想救你娘..."棺中尸体突然睁眼,空洞的眼窝里爬出金纹小虫。
李寒川倒退着撞上"地"字棺,棺盖滑开的瞬间,他看见里面堆满与自己手臂上一模一样的金纹人皮!
"这些是...""历代失败的容器。
"玄真子掀开最后的"天"字棺,里面赫然是半块与李寒川怀中相同的青铜残片,"从则天朝到天宝年,神霄派一首在找能承受龙气与太阴之力的躯壳。
"殿外突然雷声大作。
李寒川怀中的残片自动飞出,与棺中残片拼合成完整的青铜镜。
镜面映出的不是人脸,而是大明宫地底——安禄山正用红线牵着哥舒翰的魂魄,往龙脉伤口里灌入黑血!
"现在明白何为劫了?
"玄真子将青铜镜按入李寒川胸口。
少年惨叫着蜷缩在地,感到镜子在吞噬自己的金纹。
当镜缘最后一道裂痕愈合时,他脑海中炸开无数记忆残片:武则天在斩龙台上剜出自己心脏,杨贵妃吞下金蝉时眼角滑落的血泪,父亲在《神霄玉书》末页写下的"吾儿寒川非人非仙,乃劫火也""三日后是朔月。
"道人将九枚人牙法器塞进他嘴里,"要么用青铜镜吸干终南山灵脉突破筑基,要么被镜中历代冤魂夺舍。
"腥甜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李寒川在剧痛中看清了真相:所谓修道,不过是把他人尸骨当台阶的掠夺。
而自己,终究要踏着父兄的血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