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如箭，将长安城钉死在血色夜幕里。
李寒川蜷缩在崇仁坊的断墙下，十三岁的少年抱紧双膝，指甲深深掐进小腿皮肉。
三个时辰前，他亲眼看着父亲被陌刀劈成两截——那位总爱在灯下教他临《灵飞经》的监察御史，肠子流出来时还在嘶吼："去太清宫...找罗真人..."冰凉的雨水灌进衣领。
他哆嗦着摸向怀中，半块胡饼早被血水泡成烂泥，倒是那卷《黄庭经》因裹了油布还算完好。
这是父亲昨日塞给他的，书页间还夹着批注刑部案卷的朱砂小楷。
"砰！
平康坊方向传来门楼倒塌的巨响。
火光中，李寒川看见几个黑影正趴在地上蠕动。
起初他以为是流民在抢粮食，首到其中一个抬起头——那张挂着京兆尹银鱼袋的脸，此刻正撕开一名少女的咽喉，喉结滚动着吞咽鲜血。
"崔...崔光远？
"少年死死咬住手背才没叫出声。
去年冬至，父亲就是弹劾这位京兆尹克扣将士棉衣，才被贬去管库房。
腐臭味突然浓烈起来。
李寒川转头时，对上一双泛绿的眼珠。
那是个脊背凸起一串肉瘤的"士兵"，甲胄缝隙里渗出蓝火，手中陌刀还穿着个婴儿。
更可怕的是它腰间晃动的铜牌——分明是父亲首属的监察院腰牌！
"活...活人..."怪物刀尖滴着黏液戳过来。
少年转身就逃，却被一具无头尸绊倒。
腐尸的官服下摆绣着孔雀纹，是父亲最器重的陈主事！
他刚要爬起，后颈突然刺痛——崔光远铁青的脸倒悬在面前，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钉满铁刺的牙床。
"李御史的崽种也配穿锦袍？
"腥臭的舌头舔过少年官服补子，"你爹骂我喝兵血..."沾着脑浆的手指划开他衣襟，"今儿让你尝尝血是什么滋...""刺啦！
"怀中《黄庭经》突然发烫。
崔光远惨叫着后退，胸口冒出青烟。
李寒川低头看见经书里掉出半块青铜残片，边缘还粘着父亲的血迹。
此刻这锈迹斑斑的物件竟浮在半空，表面"神霄"二字如活物般扭动。
"啪！
"一滴雨珠落在青铜片上，瞬间汽化成《度人经》符文。
李寒川突然发现整个世界变慢了——雨滴悬在空中，崔光远张大的嘴里露出七条红线，而最骇人的是他自己的手掌：淡金色纹路正从指甲缝里钻出来，像小蛇般爬满手臂。
"玄天灵根？！
"崔光远突然用正常人的声音尖叫，"你明明是李...""噗！
"天灵盖炸开的闷响。
七条红线从崔光远颅骨抽出，箭矢般射向皇城方向。
李寒川还没回过神，就被道青光劈得眼前发黑——素袍道人踏着燃烧的符纸落下，空荡的左袖比右手的拂尘更先卷住他腰身。
"小娃娃，"道人灰白的右眼在夜色中泛光，"知道为什么人烛卫怕你吗？
"枯指掀开少年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浮现龙鳞状金纹，"因为安禄山肚子里那天魔胎，最怕开元年间被武瞾斩灭的...""神霄雷法！
"大明宫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
道人抓起李寒川跃上残存的望楼。
整座长安城在雨中呈现诡谲气象：皇城上空盘旋着鳞片脱落的黑龙，平康坊飘出《霓裳羽衣曲》的变调琵琶声，而最骇人的是含元殿废墟——肥胖的安禄山正撕开自己肚皮，露出里面长满人脸的肉球！
"那是哥舒翰..."李寒川盯着肉球上最新浮现的面孔。
三个月前这位潼关守将还摸过他头顶，现在却成了肉球上一张尖叫的脸。
"二十年前马嵬坡..."道人突然咳出金丝缠绕的血，"有人用杨贵妃的太阴玉蟾精魄污染了龙脉。
"他指向黑龙腹部伤口，"现在这条垂死的龙，正把百年怨气反哺给安禄山。
"少年突然头痛欲裂。
青铜残片迸发的金光里，闪现出陌生记忆：华清宫温泉殿、白玉耳坠上的蛛网状裂纹、父亲举着铜牌对某人说"神霄派遗物怎会在永王...""选择吧。
"道人拂尘扫过漫天血雨，"跟我去终南山学屠龙术，或者留下变人烛卫的灯油——"枯指点在他心口，"你体内流着玄宗和杨妃的血，这本就是你的劫。
五更梆子响时，李寒川在道人的缩地成寸术里回头。
雨停了，长安城的火却烧得更旺。
他看见西市波斯胡寺的鎏金穹顶轰然倒塌，看见叛军把婴儿挑在枪尖上狂欢，也看见自己掌心的金纹正贪婪吮吸空气中溃散的龙气。
怀里的青铜残片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露出里面半页《神霄玉书》残章："劫火燃时，当吞龙自肥..."残页突然灼穿他手掌。
钻心剧痛中，道人幽幽道："痛就对了，这世间真正的修行..."袖中飞出九枚刻满经文的牙齿，"哪个不是拿魂魄当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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