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子赶走了依旧一脸不可置信的清阳真人,亲自带着贺知满来到了炼药峰。
炼药峰的弟子们见无忧子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唤一句老祖。
可是这一路走来,无忧子的脸色越来越沉,从原先的乌云密布,到现在的电闪雷鸣。
又一群结束课业的小辈们见了无忧子后行礼后,被无忧子出声拦住脚步。
“你们是只见了我一人吗?
炼药峰的长老真人们就是这般这样教导你们的吗?”
小辈们战战兢兢,却无一人敢上前答话。
“师祖,无碍的,我们还是早点去吧,我不安心。”
贺知满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很担心寻生。
就是她第一个愿望想要的寻声狗,她为它取了一个名字,名为寻生。
无忧子听她这么一说,也没有再为难这些小辈们,带着贺知满施了一个瞬移的法诀就到了寻生的住所。
贺知满刚到住所外的小道,瞥见寻生的一刹那,眼里瞬间溢满了泪水。
只见那只寻声犬满身血色,它身上的毛发有些被烧焦了,露出被烫伤的皮肤,它与面前明显不是炼药峰弟子的人对峙着,不难看出,它正处于下风,而对面的弟子,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明显是故意玩弄它。
贺知满忍不住就甩出无数风刃,她虽然丹田受伤无法修炼,但是她受伤前也是筑基期的修为,对付这些才刚刚练气的弟子们,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些风刃带着凛冽的杀意,无忧子立刻出手微微护住了那些弟子,却也让他们受了不少的伤,为首那个手臂被砍断一节。
无忧子心里暗暗骂道:该。
谁让这些人故意来炼药峰找贺知满的碴。
他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清阳峰的弟子来炼药峰找这只低级的寻生犬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他们的许师姐报仇嘛,打不过小知满,就找她的灵宠出气。
辣鸡。
都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小辣鸡。
无忧子面上一副冷酷老祖公正无私模样,心里将这群臭不要脸的玩意骂了一万遍。
为首的弟子抱着自己的断臂呜呼哀嚎着,无忧子施了个法诀让他闭嘴,又仔细看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沉声:“送你们师兄回清阳峰去,待会我再同你们算账。”
那群弟子见无忧子板着脸,一副你们还不快滚的模样,立刻将静音断臂的师兄抬回清阳峰。
贺知满己经跑到寻声犬身边,将身上所有可以治伤的药往它嘴里塞,她的泪一颗接着一颗的流着,给她清冷的小脸上平添了几分破碎感。
她语气颤抖,每句道歉的话都无法表达她内心的愧疚,无忧子看着贺知满着急忙慌的模样,就将身上的复原丹交给她。
“这丹药吃下去,它会完好如初的,只是它会睡上一段时间,大约三天吧。”
复原丹是炼药峰的长老修炼的,大部分修士都是将其带在身上,以防自己缺胳膊断腿的时候还可以复原一下,像无忧子这样大手笔用来复原一只低级寻声犬的皮毛的,几乎是微乎其微的。
贺知满毫不客气地将药丸拿过来,温柔地喂给寻生,待寻生吃下,沉睡后,她就将体型巨大的寻生抱起进了自己的小木屋里。
无忧子跟在她身后进去,等她将寻生犬安顿好后,才开口问她。
“这寻声犬与你有什么故事?”
贺知满倒了两杯水来,一杯放在无忧子的面前,一杯放在自己的面前。
待她坐下,听到无忧子的问话,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杯壁,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爷爷,你知道我的,我自小就娇气又不服输。”
无忧子喝了一口水,点了点头赞同她对她自己的评价。
她多娇气的一个小团子,当初相遇的时候,哪怕是她自己绊倒摔跤都要哼哼唧唧到处要人抱抱哄哄。
她多骄傲的一个小姑娘,当初比剑输给同她差不多大的师弟时,她也是起早贪黑强迫自己练不喜欢的剑诀,不赢对方不罢休,美名其曰,师姐怎么可以比师弟差。
她的天赋异禀,有她家族的遗传,也有她自身的刻苦,她不爱输,不肯输,不愿输,这是她的傲骨,也是她的执念。
“可是我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啊。
丹田几乎被毁,疼爱我十年的师父,师兄弟突然对我剑拔弩张的,我无法再修炼,也没有可以诉说委屈的地方,师祖,我没有家了。”
贺知满低着脑袋,语气里带了些哽咽,她强忍着眼泪慢慢讲着。
“我以为,清阳峰就是我的家,可它不是了。
我没法修炼,清阳峰的师长们对我的天赋惋惜,整日唉声叹气,师兄弟同许寻月一道,说我罪有应得。
我躲到了炼药峰,可是许寻月她不肯放过我,之后,炼药峰上上下下也对我极其不满,只有药老,愿意腾出个小木屋收留我。”
“我知道,无论我躲到哪里,许寻月都会跟我去哪里。
无论我怎么解释,所有人都像着魔了一样,觉得我在狡辩。
我如同一座孤岛,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水一点一点漫过我,而我无法摆脱,我的努力不过是白费。”
贺知满想起当初那些同门们,对她的所作所为。
他们从不用武力攻击她,因为永遥宗不允许门内弟子私下打斗,他们也极少数有人能打赢她。
所以他们用语言攻击她,全体漠视她,孤立她。
“然后有一天我走到了湖边,我突然有了轻生的念头,寻生就是那时候来到我身边的。”
“无论我当时如何不搭理它,它都不知疲惫的跟着我,当我要走向湖边的时候它就拽住我。”
“那是,它好像就代表了这世界没有放弃我的证据。”
“它让我,找到了生的意义。”
“我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许寻月都能厚着脸皮活着,我凭什么要死。”
“我就是死也要拉她当垫背!”
贺知满越说越生气,将杯子的水一饮而尽,然后重重的砸在桌上。
无忧子知道,她虽现在表现出都过去的模样,是不想他自责,可是他怎么能不自责,是他将她领进宗门,让她拜了自己那个没有脑子的徒弟为师父,又在她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在外面游历。
这是他的失职与疏忽。
“满满,大典结束后,我带你回家看看吧,你爷爷常修书与我,想让你回家,先前我总念你是要飞升的,不能与凡人有太多因果,便婉拒。
如今你倒是可以回家看看,爷爷会为你找齐可以修复丹田的灵药,倘若以后你想拜其他人为师,爷爷也会为你引荐。”
无忧子语重心长道。
“好。”
贺知满虽是笑着,眼神却带着几分迷茫。
她在回想她在人间的生活,那时年岁太小,且自从修仙后,对人间的印象越发模糊,她连自己的出身都忘的一干二净,更别提对传说中的爷爷有什么印象了。
但是她总觉得,那个家应该对她很好,隐隐约约记得一个女人总是冲她温柔的笑,却看不清她的相貌。
无忧子准备为她实现第二个和第三个愿望,留下了一堆珍贵的符篆和药丸药剂,又不放心地在木屋外施了法阵保护她,这才离开去找许寻月还有刚刚那群混不吝算账去了。
贺知满换了一身干净衣裙,趴在床边轻轻摸着寻生的脑袋。
刚刚那身衣裙被寻生的血染的面目全非,那些血,她想起来都惊心动魄。
她将自己的脑袋靠近寻生的头,蹭了蹭它的额头,低声道:“阿生,一定要好起来啊,我会替你报仇的,之后我带你一起回家。”
她趴在床边,小声念着,念着念着就同寻生一起沉入梦乡。
跪了三天,虽然无忧子的法术消除她身上所有的酸痛,膝盖也没有肿,但是她的警惕心还是无法松弛下来。
只有今日,不用每天睡浅三分,担心有没有人对她们出手,不用警惕自己的丹药炉被人毁坏,不用心烦有人来扰她清梦,这样悠闲安静的日子,她许久没有享受到了。
她睡着前还想着,以后一定会变的更好的吧。
一定会的。
她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