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信 1972年3月12日**明远哥:竹楼外的攀枝花又开了,红得像是要把云彩都点燃。
今天去公社送茶叶,王会计说你们上海的调令到了。
我的筒帕里还装着早晨新采的紫芽茶,突然就变得千斤重。
记得去年泼水节吗?
你穿着蓝布衫笨拙地跳象脚鼓舞,筒裙姑娘们的银腰带晃得你不敢抬头。
我躲在凤尾竹后面笑,芭蕉叶上的露珠全落在心里。
后来你说要教我认字,用钢笔在作业本背面写"为革命种茶",可我怎么也描不好那个"茶"字。
傍晚经过知青点,看见你蹲在火塘边收拾行李。
竹篾箱子咯吱响,震得屋檐下的铜铃都沉默。
月光漫过橡胶林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比马帮的铜铃还要吵。
等你看到这封信时,该是在黄浦江边的石库门里了吧?
记得把地址压在搪瓷缸底下,我会每周托马帮捎信到县邮局。
听说上海有七十二家糕团店,不知道有没有我们做的泼水粑粑?
茶山起雾了,墨水瓶在煤油灯下泛着青光。
第一封信就写到这里,钢笔水把手指都染蓝了。
玉兰---**第二封信 1972年3月19日**明远哥:马帮的铜铃还系着红布条,岩温大哥说这封信要翻过哀牢山才能上火车。
昨夜给孩子们批改作业,铅笔字洇在算术本上,倒像你教我写的那些钢笔字了。
公社正在推广双季稻,水田里飘着你们留下的蓝布衫。
今天插秧时发现只锈钢笔尖,洗了三道沟水还泛着青光。
老支书说这是"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可田埂上那本《水稻栽培技术》,书页都叫老鼠啃成了蕾丝边。
知青点的灶王爷画像还剩半张,我在墙缝找到颗玻璃弹珠。
对着太阳看时,竟像是把整个茶山都装了进去。
记得你总说上海有能看十里外的望远镜,不知能不能望见南糯山上的云?
邮局新到了牡丹图案的邮票,我买了整版。
杨同志笑我像供销社采购白糖,她不知道这些邮票要送582趟马帮。
玉兰---**第三封信 1972年3月26日**明远:今天公社放映《沙家浜》,银幕挂在两棵菠萝蜜树中间。
当胡传魁唱"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时,树上的果蝠突然拉屎在会计头上。
全场笑得东倒西歪,我却想起你学唱这段时总把"草包"唱成"茶包"。
橡胶林开始割胶了,白浆流进土碗像融化的月光。
刀疤叔说今年要给你们寄胶鞋,可知青点的门牌号都爬满了葛藤。
我在你睡过的竹床下发现半本《普希金诗集》,潮湿的纸页间夹着片孔雀翎。
县里来了新知青,戴着琇琅眼镜念《红旗》杂志。
他们不知道火塘边该垫青石板,差点把竹楼烧出窟窿。
我教他们用芭蕉叶包烧鱼时,有个北京姑娘突然哭了,说像她姥姥做的荷叶鸡。
邮筒换了新漆,红得刺眼。
岩温大哥说最近要绕道普洱,因为澜沧江上的竹桥被冲走了三根桩。
玉兰---**第西封信 1972年4月2日**明远哥:攀枝花开始飘絮了,像下着一场不会停的红雪。
岩光家的水牛吃了太多花絮,胀气得在泥塘打滚。
我帮着灌了半竹筒的樟脑酒,倒想起你醉酒那晚,抱着搪瓷盆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公社小学的屋顶漏雨,孩子们用接的雨水研墨。
二娃写了"毛主席万岁",墨迹被水滴晕成小太阳。
你留下的粉笔还剩三根,我画茶山地图时总在勐海位置断掉,那里的山路确实容易迷途。
今天发现件怪事:你刻在门框的身高标记,现在到我眉毛了。
竹子的裂痕里钻出群白蚁,正把你的"广阔天地"啃成镂空剪纸。
邮局开始卖印有万吨轮的邮票,桅杆上的红旗和你衬衣同色。
杨同志教我挂号信要贴两分钱凭证,可我觉得平信更像候鸟,总该找到归途。
玉兰---**第五封信 1972年4月9日**明远:茶山下了今年第一场雨,野蘑菇在知青点墙角探头。
我采了鸡枞菌炖汤,砂锅沿上冒的泡和你离开那晚一样急。
北京知青小赵喝汤时烫了舌头,眼泪掉进碗里说想家,我悄悄在她枕下塞了块普洱茶饼。
老支书让我接替你的扫盲班,妇女们纳鞋底时总问"上海姑娘穿塑料凉鞋怎么插秧"。
我在黑板写"茶"字,她们说像个小人站在梯田上。
你留下的《新华字典》缺了37页,正好是"思"到"念"的部分。
马帮带来了上海奶糖,化在嘴里黏住牙齿。
岩温大哥说外滩的汽笛声比马铃还响,我不信,把搪瓷缸扣在耳边听了整夜。
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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