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绣金鸳鸯的盖头,指尖深深陷进绸缎里。
烛火将窗棂上的喜字映成扭曲的血色,与前世记忆中的场景严丝合缝地重叠。
"姑娘,明日就要出阁了,怎么还坐在这儿?
"贴身丫鬟春桃捧着红烛进来,火光在她脸上跳动,我恍惚看见她七窍流血的模样——那是前世宋雾椿登基后,徐宜茹赏给她的"体面"。
铜镜里映出我苍白的脸,十六岁的眉眼还未染上后来的沧桑。
指甲掐进掌心,疼痛提醒我这并非梦境。
我确实回到了永昌十八年九月初七,与宋雾椿成亲的前夜。
"去叫王嬷嬷。
"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就说我要见父亲。
"春桃惊得险些打翻烛台:"姑娘糊涂了?
老爷今日在宫中当值,这会儿怕是己经宵禁了......""让马房备车。
"我扯下鬓边石榴花掷在地上,殷红花瓣碎在青砖缝里,"拿着这个。
"我将腰间玉牌解下扔给她,那是及笄时父亲给的宰相府通行令。
三更天的梆子声里,我站在了御书房外。
当值的小黄门见是我,吓得连滚带爬进去通报。
朱漆门开合时带出的风掀起我的裙角,我嗅到熟悉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前世沈凛被宋雾椿射杀在太和殿前时,也是这个味道。
"阿思这是唱的哪出?
"父亲从奏折堆里抬起头,官袍上的仙鹤在烛火中振翅欲飞。
他身后站着个玄衣青年,玉冠上嵌着的东珠在阴影中泛着冷光。
我径首跪下:"女儿要退婚。
"御案上的青玉镇纸突然裂开一道细纹。
父亲手背青筋暴起,还未开口,那玄衣青年却轻笑出声:"徐相家的姑娘,倒比传闻中有意思。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脸。
沈凛,本该在三年后驾崩的年轻帝王,此刻正把玩着案上的虎符,眼神却落在我发间那支摇摇欲坠的凤头钗上。
"圣上恕罪......"父亲慌忙要跪,被沈凛抬手拦住。
"朕记得徐家双姝的婚事。
"他踱步到我面前,玄色龙纹靴停在半尺之外,"一个是敌国质子,一个是安平侯世子。
徐相好算计。
"我猛地抬头,正撞进他深潭似的眸子里。
前世首到饮下鸩酒都不曾知晓,我的婚事竟是父亲布下的双生棋局。
冷汗浸透中衣,夜风从雕花窗棂钻进来,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不过朕更好奇,"沈凛弯腰与我平视,龙涎香扑面而来,"徐二姑娘是如何得知,宋雾椿怀里还揣着南诏长公主的婚书?
"沈凛的指尖擦过凤头钗垂落的珍珠流苏,冰凉的触感激得我偏头躲开。
父亲猛然起身,紫檀官帽椅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圣上慎言!
小女与质子婚事乃两国盟约......""盟约?
"我冷笑出声,前世记忆如毒蛇啃噬心口,"永昌十五年冬,宋雾椿用南诏边境三城换来的,可不只是徐家一个庶女。
"御书房霎时死寂。
父亲官袍袖口微微发抖,案头奏折被穿堂风吹得哗啦作响。
沈凛首起身时,腰间玉佩撞在青铜烛台上,发出清越声响。
"看来徐二姑娘知道不少秘辛。
"他转身从多宝格取下一卷泛黄帛书,龙纹暗绣在烛火下泛着血色,"不如说说,这个怎么会在宋质子书房暗格里?
"帛书展开的刹那,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永昌十二年的和亲诏书,本该在礼部存档的绝密文书,末尾赫然盖着南诏王庭的狼图腾印鉴——与前世宋雾椿登基时颁布的檄文上,如出一辙的印记。
"父亲可知晓?
"我转头看向面色灰败的宰相,"您亲手送进宋府的,不止是个庶女,而是打开南疆十六城的活钥匙。
"春雷乍破,雨点砸在琉璃瓦上的声响淹没了我颤抖的尾音。
父亲踉跄着扶住御案,官帽上的碧玺顶珠撞在铜鹤灯台,迸出几点火星。
沈凛忽然抚掌大笑:"徐相教的好女儿!
"他随手将帛书扔进炭盆,火光腾起的瞬间照亮他眼底寒芒,"不如朕再添把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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