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过后的文澜湖畔，林望舒踮着跷鞋在鹅卵石小径上练习云步。
沈砚舟倚在紫藤花架下画速写，炭笔沙沙声应和着她腕间银铃的节奏。
斜阳穿过他速写本的半透明纸页，将杜丽娘的水袖投影在她月白练功服上。
"这里该用折线步。
"沈砚舟忽然开口，素描本上竟精确标注着工尺谱符号，"《惊梦》的则待你忍耐温存，对应的台步角度是117度。
"他指尖划过她脚踝投在地面的影子，温热的呼吸惊飞了她鬓角的玉兰花瓣。
望舒的耳尖在暮色中烧成海棠色。
她怎会不知这是父亲独创的身段算法，却佯装去捉他速写本："建筑系也教这个？
"指尖相触的刹那，速写本里飘落张泛黄戏票——正是她三年前在省昆剧院首演的《离魂》。
昆曲社招新日，沈砚舟搬来等比例缩小的古戏楼模型。
樟木香气里，他握着她的手调试藻井陶瓮："我爸说林老师当年教他，共鸣频率要合《皂罗袍》的调门。
"他衬衫袖口擦过她手背，露出一截缠着绷带的手腕。
暴雨突至时，两人缩在戏台模型里避雨。
望舒的发簪勾住他第二颗纽扣，沈砚舟低头解缠时，她看见他锁骨下方蜿蜒的疤痕，像道被雨淋湿的工尺谱线。
"先天性心脏病。
"他忽然握住她要抽离的手，按在自己左胸，"这里装着机械瓣膜，开合声和《懒画眉》的板眼一样。
"掌心的震动透过练功服传来，惊起她心口成群的白鸽。
中秋夜，沈砚舟在未名湖放起七十二盏荷花灯。
每盏灯芯藏着枚刻工尺谱的银铃铛，随波荡漾成流动的《琴挑》。
他背她涉水去捞漂远的灯盏时，望舒的罗袜浸透了月光。
"我爸当年在这湖边..."她突然噤声。
沈砚舟背肌一僵，湖水漫过他腰间玉带钩。
他们都知道那个禁忌——二十年前，林父为护戏服不被拆迁队焚毁，在这湖心抱箱自沉。
沈砚舟转身时眼底有星河倾覆："我爸是当年开挖掘机的人。
"他喉结滚动着旧年秘辛，"后来他每晚在车库播放《寻梦》，首到刹车线被人剪断..."望舒的泪滴进他衣领，烫得沈砚舟浑身震颤。
他忽然哼起《山桃红》的曲牌，机械心脏的金属声竟与父亲生前最珍爱的老唱片重叠。
冬至那日，沈砚舟在建筑馆晕倒在3D打印机前。
望舒闯进充满椴木香味的实验室时，正看见他呕在古戏楼模型上的血，将八角藻井染成红梅映雪图。
"别碰...有辐射..."他挣扎着扯断打印机电源，X光片从抽屉滑落——胸腔里的机械瓣膜早己被放射性涂料侵蚀。
原来他参与修复的大剧院工程，使用的竟是核污染建材。
望舒裹着他沾血的羽绒服，在停尸房唱完《离魂》。
当他母亲递来沾着机油的婚书时，她才发现沈父就是当年开着挖掘机碾过林家戏箱的司机。
泛黄的纸上写着沈林两家祖辈的婚约，日期恰是林父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