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飘着沉水香的气味。
萧云瑾蜷缩在铺着白虎皮的石床上,脚踝玄铁镣铐拴着三丈长的银链。
这哪里像囚室,倒像是精心布置的寝殿——青玉案上摆着新摘的西府海棠,鎏金炭盆烘着桂花糖蒸栗粉糕,连夜明珠都照着她在琼华殿惯用的角度摆放。
"殿下,该换药了。
"傅七端着漆盘进来,玄铁面具遮住半张脸。
他弯腰时衣领微敞,露出颈侧新鲜鞭痕。
萧云瑾突然扯住他腰间蹀躞带:"你们王爷是不是有痼疾?
"指尖拂过银链上缠绕的月白色软绸,这种云州进贡的冰蚕丝,和她襁褓布料一模一样。
傅七手一抖,药瓶骨碌碌滚到墙角。
萧云瑾趁机扑向牢门,银链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
尽头处竟是一道暗门,机关做成狴犴兽首的模样——和她幼年丢失的玉佩纹饰相同。
"殿下不可!
"傅七来拦时,她己经按下兽目。
石门轰然开启的刹那,数百盏长明灯骤亮,晃得她睁不开眼。
墙上挂满画像。
十三岁蹴鞠的她,裙裾翻飞间露出膝上淤青;十五岁及笄礼的她,正把凤冠砸向礼官;甚至还有昨日在刑架上染血的她,眼尾绯红如醉。
最刺目的是中央那幅:六岁的小公主坐在冷宫墙头,晃着脚丫掰开发霉的芙蓉糕。
画角题着蝇头小楷——"永和八年冬,瑾儿分我半块糕。
"萧云瑾踉跄着撞翻画架,宣纸如雪片纷飞。
每张背面都记着日期,最早那张竟是二十年前,画着襁褓中的婴孩抓着男子手指。
"好看吗?
"傅临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她正盯着那幅及笄画像。
画中自己鬓间赤金凤钗,此刻就插在她发间。
"王爷有窥视癖?
"她转身讥笑,却撞见他仅着素绫中衣的模样。
水色衣料下隐约可见狰狞疤痕,从心口蜿蜒至腰腹。
傅临渊拾起地上画卷:"公主六岁那年,先帝曾想把你过继给陈贵妃。
"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左胸箭伤,"这处伤,是替你挡的巫蛊诅咒。
"萧云瑾想起永和十年的宫变。
当时她高烧昏迷,醒来只听说有刺客伏诛。
原来那支淬毒的弩箭,本该扎进她心口。
"所以王爷画这些..."她故意踩住最近那幅画,画中她正把傅临渊的奏折折成纸鸢,"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多恨我?
"傅临渊忽然逼近,带着药香的呼吸扑在她耳后:"公主不妨猜猜,昨夜你睡梦中说了多少遍太子哥哥?
"他指尖抚过她颈间咬痕,"需要本王复述吗?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萧云瑾突然抽出凤钗刺向他咽喉。
傅临渊不避不闪,钗尖抵住皮肤时轻笑:"这个角度,应该刺穿这里。
"他握住她手腕下移三寸,"能一击毙命。
"鎏金钗尾的东珠突然脱落,滚出颗赤色药丸。
萧云瑾瞳孔骤缩——这是东宫独有的七日殇!
"看来太子等不及了。
"傅临渊碾碎毒丸,殷红粉末染上指尖,"公主猜,这毒下在哪儿?
"他忽然含住她耳垂,"是你今早喝的杏仁茶,还是..."手指抚过她腰间,"...傅七送的点心里?
"萧云瑾浑身发冷。
前世她就是被七日殇折磨得形销骨立,最后被指认毒杀皇帝。
原来从这么早开始,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哥哥就要她死。
"为什么帮我?
"她突然问。
傅临渊正在系衣带的手顿了顿。
烛火将他侧影投在满墙画像上,竟像幅精心描摹的水墨画:"三日前,公主说幽州军粮掺了马骨粉。
"他忽然扯开她衣领,露出心口朱砂痣,"郭怀义今晨暴毙,胃里全是未消化的马骨渣。
"萧云瑾顺势攀上他脖颈:"那王爷要不要再听个秘密?
"她舔去他唇角的药粉,"比如...你身上槐花蜜的味道,和前世跳崖时抱住我的人..."话未说完,傅临渊突然扣住她后颈深吻。
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他咬破的不知是谁的舌尖。
当萧云瑾摸到他腰间令牌时,男人喘息着按住她的手:"想要幽州布防图?
"他带着她的手按向密室暗格,机关开启的瞬间,萧云瑾看见更骇人的东西——整整一面墙的婚书,从她出生那年开始,每年生辰写一封,字迹从稚嫩到苍劲:"永和元年,愿瑾儿抓周不选玉玺。
""永和十年,求她及笄不嫁太子。
""永和十七年,盼囚她于怀,岁岁平安。
"最后一封墨迹未干,写着:"若重来一世,宁负天下不负卿。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
萧云瑾想起前世坠崖时,那个蒙面人身上也有槐花香。
他咽喉被她金簪刺穿时,还在往她手里塞染血的玄铁扳指。
"傅临渊..."她第一次唤他名字,"你是不是..."话音被破窗而入的弩箭打断。
傅临渊旋身将她护在怀中,箭矢穿透他右肩时,萧云瑾看清刺客袖口的龙纹——是太子圈养的暗麟卫。
"抱紧。
"傅临渊扯动机关链,密室地面突然塌陷。
坠落瞬间,萧云瑾听见他在耳畔低笑:"公主现在信了?
想要你命的,从来不止本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