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倒悬,比依萍跪在陆家朱门外哭喊着求父亲施舍的那夜更显暴戾。
年少追剧时总笑影视剧里的倾盆雨幕太过刻意。
首到此刻,艾苏才读懂——原来这世间真有一场雨,能将所有未说出口的遗憾,浇成永远无法愈合的疮疤。
她僵立在新碑前,黑衣浸透雨水紧贴脊背,像一具失去温度的剪影。
发丝黏在青白的脸颊上,混着咸涩的液体蜿蜒而下,早己分不清是雨是泪。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碑面,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太平间那晚,外婆的手也是这般寒意彻骨。
年初时,外婆的身体不佳早有端倪,时不时咳嗽,偶有血丝,尤其到夜里最为频繁,但这个固执的老太太却死死攥着布包不肯去医院。
"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
"她这样搪塞着,佝偻着背整理废品,浑浊的眼珠躲闪着艾苏的目光,布满裂口的手指将压扁的饮料罐捏得咔咔作响。
可艾苏知道,外婆这哪里是怕疼?
分明就是心疼钱。
医院那地方,进去就是烧钱,外婆舍不得。
但艾苏不能由着她。
在这个世上,外婆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她硬拉着外婆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却像一记闷雷——肺癌,手术费五万—七万。
七万。
对一个临近毕业的大西学生来说,不亚于天文数字,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她不能垮,更不能让外婆看出来。
她把单子塞进外套最里层,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微笑,才敢走出病房。
"小问题,医生说做个小手术,吃几副药就好,顶多千把块,我上学期奖学金还有部分,够用的,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千把块?
原来说谎面不改色是这种感觉。
临近外婆动手术那几天,她翻遍通讯录,手指悬在一个个名字上方,却迟迟按不下去。
走投无路之际,她想到了辅导员林悦教授。
幸运的是,林教授听闻她的遭遇,二话不说就把手术费转了过来,还叮嘱她:“不够再跟我说。”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艾苏忽然想起外婆常说的话:"日子再难,总能等到天亮。
"此刻,这份善意竟比阳光更灼人眼眶。
手术很顺利,外婆恢复得也不错。
可刚休养没几天,老太太就闲不住了,又拎着蛇皮袋出门了——拾废品,这是外婆干了一辈子的"营生"。
包括她,都是外婆捡废品捡来的。
是的,她不是外婆的亲孙女,但外婆却待她如亲生!
艾苏从小到大的学费,都是外婆佝偻着背,一点一点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
小时候,同学撞见她和外婆一起捡废品,笑她是"小破烂"。
只要有同学跟她交朋友,就会跟她一样被孤立,故而都渐渐疏远了她。
可她不在乎,捡废品怎么了?
捡废品的人就注定低人一等吗?
外婆常说:咱不偷不抢,靠双手吃饭,不丢人!
那些被同学嘲讽的岁月,那些被孤立的黄昏,在外婆的笑容里都成了最温暖的光。
只要有外婆在,她就是最幸福的囡囝。
返校前,她拉着外婆的手千叮万嘱:"阿嬷,别再去捡废品了,马上我就快毕业参加工作了,到时候您就安心跟着我享清福吧。
"犹记得当时外婆不住的点头,往她行李箱塞了二十个裹着粗盐的咸鸭蛋。
"等你毕业了,穿上白衬衫,咱们祖孙俩一起去拍张全家福。
"可世事难料,这一别,竟是永诀。
半个月后的深夜,医院的电话像一把刀,狠狠捅进她心口。
她买了最早的车票赶回去,可太平间里,外婆身子都己经冷了。
此刻暴雨冲刷着那块崭新的墓碑,也浇在她身上。
她伸手抚过碑文,指尖发颤。
"阿嬷,不是说好了……等我工作后让您享福的吗?
"破碎的字句被雨声吞噬,化作碑前浑浊的水洼,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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