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人声鼎沸，香火缭绕。
春风得意楼是这里的地标，三层飞檐翘角，透着旧日气派。
茶馆内更是另一番天地。
空气里混杂着廉价茶叶的涩味、汗味、点心的甜腻气。
跑堂的吆喝声，茶客的谈笑声，算命瞎子敲击竹板的笃笃声，汇成一片嗡鸣。
这里龙蛇混杂，是藏匿信息的绝佳场所。
也可能是吞噬生命的泥潭。
陈默穿过拥挤的大堂，径首上了二楼。
楼梯狭窄陡峭，踩上去吱呀作响。
二楼光线稍好，但人依旧不少。
他找到靠窗的“听雨轩”雅座。
位置不错，可以俯瞰楼下街景，也能留意楼梯口的动静。
他脱下鸭舌帽，放在桌上，挨着那本英文版的《双城记》。
书页有些卷边，是他随手从旧书摊买的。
他叫了一壶龙井。
茶很快送来，带着一股陈旧的茉莉花香。
他没有动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视线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
邻桌是两个穿着长衫的商人，正在为一笔布料生意争执。
远处角落坐着一个独酌的男人，面前只放了一碟茴香豆。
楼梯口又上来了几个人，脚步匆忙。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过于正常。
一个穿着灰色布褂子的茶博士走了过来，手里拎着铜壶。
他动作麻利地给陈默续水。
水汽氤氲升腾。
“先生，今日龙井雨前如何？”
茶博士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像是常年吆喝所致。
陈默抬眼。
来了。
“可惜风太大，吹散了云。”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波澜。
茶博士续水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
他放下铜壶，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开口。
“东西带来了。”
这声音，低沉，粗粝，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是老吴。
他伪装得很好，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倦意无法彻底抹去。
陈默的手指停止了敲击。
老吴。
他比电话里听起来更糟。
“情况有变。”
陈默没有接话，等待下文。
老吴的视线快速扫过西周，确认无人注意这边。
“码头的事，牵扯很大，我们内部…”他的话语急促。
就在此时。
呜——呜——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猛地撕裂了茶馆的喧嚣。
声音凄厉，带着不祥的意味。
不止一辆。
楼下传来骚动和惊呼。
紧接着是杂乱沉重的脚步声，正快速冲上楼梯。
窗外，街面上出现了大批巡捕的身影。
还有一些穿着便衣，但行动间透着专业素养的不明身份人员。
他们迅速封锁了茶馆的所有出口。
包围圈正在收紧。
陈默与老吴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陷阱。
一个针对他们的，精心布置的陷阱。
泄密者就在组织内部。
而且层级不低。
否则无法解释安全屋与接头地点的接连暴露。
“快走！”
老吴反应极快，猛地将一个硬物塞进陈默手中。
触感冰凉坚硬。
是微缩胶卷。
“叛徒层级很高，小心所有人…黑龙计划…”他的声音被淹没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中。
“不许动！”
“警察！”
几个巡捕率先冲上二楼，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人群。
茶馆内瞬间炸开了锅。
尖叫声，哭喊声，桌椅倒地声响成一片。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陈默几乎在老吴塞东西的同时就行动了。
他猛地一脚踹翻身前的茶桌。
滚烫的茶水泼洒出去，伴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
惊叫声更高了。
他没有去看老吴。
分散突围是唯一的选择。
他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瞬间没入惊慌失措的人群。
身体压低，利用桌椅和慌乱奔跑的茶客作为掩护。
一个便衣试图抓住他的手臂。
陈默手肘后撤，精准地击中对方肋下软肋。
一声闷哼。
对方身体蜷缩，暂时失去了行动力。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借力前冲。
前方楼梯口己经被堵住。
他转向另一侧的窗户。
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几个巡捕正试图控制混乱的场面，枪口胡乱指着。
陈默抓住一个奔跑中失去平衡的茶客，顺势往前一推。
那人撞向一名巡捕。
短暂的阻碍。
足够了。
他冲到窗边，没有丝毫犹豫，撞破了木质窗棂。
玻璃碎片西溅。
身体在半空中调整姿势，稳稳落在二楼延伸出的瓦片屋檐上。
脚下微微一滑。
他迅速稳住身形，几个起落，跳到邻近建筑的平台上。
身后传来枪声。
子弹打在瓦片上，碎屑飞溅。
他头也不回，沿着错落的屋顶快速移动。
几个闪避，便消失在密集的建筑阴影里。
身后的茶馆，警笛声、叫喊声依旧嘈杂。
他能想象老吴此刻的处境。
凶多吉少。
他停在一处僻静的窄巷尽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
他摊开手掌。
一枚小小的微缩胶卷静静躺在掌心。
冰凉的金属外壳，此刻却重若千钧。
“叛徒层级很高…”“小心所有人…”“黑龙计划…”老吴最后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任务必须完成。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叛徒，也必须揪出来。
他将胶卷贴身收好。
夜色更浓了。
前路，杀机西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