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仿佛此时才接到通知,照进狭小的屋里。
男人啐到地上,一声讥笑。
“就你也配……”
话没说完,破风声已经来到耳边,只留下笑容僵在脸上,还没来得及抱起拳架,剧烈的痛楚已从脸颊传到颅顶,脑袋笔直的砸向一旁的墙壁。
嘭——
若是寻常人遭此重击,脑震荡已是板上钉钉,可男人只是一阵恍惚,眼珠上翻后迅速回正,整个人忽然蹲下身子,头皮正好擦过陈禅之后摆肘砸向墙壁的杀招。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面前一道黑影从糊变实,只见陈禅右脚弓马立定,扭腰提胯铆足了劲,提膝笔直的撞向男人面门。
“***你妈!”
明明没入品,怎么他妈的这么强啊?
男人咬紧牙关,神情张狂,合十莲花托手,想要将迎面撞来的膝骨向上一送,这样陈禅下三路便门户大开。
还没来得及触碰,余光便扫到了陈禅略带嘲弄的笑容,心下蓦然一颤,深知出了问题,可生死搏杀,哪有停下复盘一说?
手掌刚接触膝骨,男人哀莫大于心死。
他推不动。
嘭——
鲜血自膝骨与脸颊的缝隙处向外炸开,男人的后脑勺直接嵌入墙壁里,四溅的血浆混淆着墙壁脱落的灰尘,成蛛网般印在周围。
收膝站立,陈禅凶戾的看着脚下的黑影。
嵌进墙里的脑袋此刻眼皮紧闭,鲜血缓缓的从七窍向外渗透,四肢则瘫软无力,一动不动。
半晌。
离开的脚步声在房屋内响起,伴随着清脆的关门声,男人骤然睁开眼睛,神情扭曲般喜悦,整个人正要扑向窗户,笑容却再度僵在脸上。
卑鄙,太卑鄙辣!
视线里,陈禅拧腰倒踹,直击男人面门。
嘭——
三声响,一种过程。
撞在墙面,嵌入墙面,撞出墙面。
石灰和碎砖从七楼掉到一楼,砸到正在搬家的男人头上,他痛的捂住脑袋抬头正要歌唱,却看到一面墙壁突兀的长出了脑袋,喉咙一阵涌动,他默默的低下了头。
直到耳里再无男人心脏跳动声音,陈禅才算歇了口气,剧烈的疼痛从肺腑窜到心头,腥甜涌上心头,陈禅咧开嘴角,不吐反咽,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闭起眼睛开始调息。
虽然痛到身体都微微颤抖,但在他心里却爽上了天,这种抗打的对手,他已经忘了上一次遇到是什么时候了。
半晌。
眼睛再次睁开时,已如一潭秋水,唇齿间略显赤红。
首先,他可以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
甚至见都没见过。
操着一口大柳都口音,穿着纯黑的夜行衣,脸上蒙着一层黑布,拽下来露出一张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众脸。
拳脚功夫一般,抗打击能力却很强,若不是陈禅听到了男人的心跳声,照谁都会认为头颅凹陷又嵌入墙里的是个死人。
可他不仅活了,还想跑呢。
这种感觉,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呢?
陈禅蹲下身子,在男人瘫软的尸体上不断摸索,并一个一个拿出来仔细检查。
最多的东西,就是一堆泛着油光和污渍,印刷着老人威严模样的大额纸钞。
如果要提起纸钞的来历,就不得不先说说这个世界,如果让陈禅用一个词语来评价一下这个世界,那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用‘抽象’二字。
各种意义上的抽象。
世界上国家的耸立,很符合陈禅脑海里关于‘战国’的记忆,只不过这些国家不以地理命令,所占有的面积也远远超过了‘战国’的概念。
国与国之间的距离、风俗、科技和语言都不能说是完全一样,只能说是毫无关联,所采取的政治制度也截然不同。
例如大黎,就是典型的封建帝制。
大黎建国在三百年前,时至今日在世界已算是寿命最长的国家之一,大黎设有十二郡二十四都和下辖数不清的县城,东西南北跨越的幅度何止数万里?
那么抽象在哪?
首先,封建帝制竟然点亮了名为网络的科技树,这还不够抽象吗(歪头)。
郡与郡,都与都,县与县几乎都不像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科技水准与经济状况都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两年前陈禅离开大黎首都神京的时候,还在感慨那里如同前世电影里的未来科幻世界一样,在辗转千里最终选择定居平阳县后,才发现只有在神京里,才能看到大黎科技最巅峰的成果。
但这并不能完全怪朝廷偏心。
因为这个世界存在着,只有在陈禅前世小说里才能看到的特殊问题——【禁墟】
在世界的发展中都已无法追溯起源,却在历史里留下了浓厚笔墨的问号,是无论哪个国家都会经历,无论哪座城市都无法避免的神秘难题。
而且,禁墟这两字只是统称,从中还能延伸出数种不同类型的禁墟,从死物到生命应有尽有。
不过。
无论它最终会延伸至多大,从中又能诞生多少妖魔,能让多少繁华的城市变成话本里的故事,大黎都已经找到能够抑制它的办法。
在大黎建立之前,【禁墟】诞生的条件还鲜有国家知晓,或者说是国与国之间并没有公开分享,各自封锁的很彻底。
时至今日,大黎已然完全抑制了自己境内的四处【终焉级】禁墟,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确保它不会爆发,但已让大量的民众过了几年不必担心受怕的日子。
但这一切截止在两年之前……
陈禅紧闭双眼。
若说唯一能对抗它的……
陈禅平静的睁开眼睛,注视着刚刚从尸体上翻出来,那一枚密密麻麻雕刻着大黎古文的乳白色玉佩。
看到这枚玉佩,陈禅只有一个想法。
怪不得这***脚功夫一般,说话却挺硬气。
他不自然的摸摸下巴。
刚才他还觉得这人挺诡异的,原来是还没来得及使用自己熟悉的手段,就已经被他送去投胎了。
玉佩的正中央,是一行从上至下排列的字迹。
大柳都,炼气士,天官预备役,李温。
…
唰——
火苗点亮香烟,夜晚里照亮贾午羊沧桑的脸庞,和身后六位矗立在黑暗里的人影。
周围,是腥气扑鼻的废墟,满地的残骸和已被挖出部分的残肢断臂,大量的督察分布在更远的地方,将一个个失去理智的受害者家属拦截在警戒线之外。
深吸,是腥臭与尼古丁的交融。
“大人。”
脚步从远至近,年轻人严肃的朝着中年人说道:“平阳县共计一位天官,和三位预备役也都在此街殉国,目前可以断定起因就在十里山中。”
“三位预备役中,包括了今年武试弃权的两人,和准备参加此次武试的一人。”
香烟已燃过半,贾午羊充耳不闻。
黑暗里又有脚步靠近,低眉拱手:“贾公,经我等确认,平阳县天官曾在死前朝行凶者打出【追魂锁】,但目前锁链已断,只能确认行凶者还在平阳县里,未曾逃离。”
烟雾弥漫。
贾午羊指搓烟尾,火花转瞬即逝,整个人沉浸在黑暗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没人再说话,一片死寂。
半晌,沙哑的声音响起。
“李温在哪?”
一时间无人回答。
有人眯起眼睛,有人脸色难看,有人和同伴交换眼色,有人镇定自若,佁然不动。
“大人。”
查明天官已死的年轻人缓缓开口:“下官的【墨鸦】曾在两个小时前看到,李校尉……去了平阳县的不夜街。”
“哦?”
沙哑的声线略微停顿::“够胆。”
“早听过你们大柳都的美名,大肆抓捕那些半只脚踏进‘品境’里的天童,还扣上一个个莫须有的罪过,若不是我被朝中去了监察的职责……”
贾午羊眼中闪出寒光:“早去大柳都领会一二了。”
“大人,绝无此事。”
“这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等啊,大人!”
黑暗里,大柳都推举出来的预备役脸色大变,纷纷半跪在地,语气诚恳又急促:“还望大人为我等洗清冤屈,还我们一个公道!”
“公道,嘿嘿,大柳都推举的人很有说法,这李温纯是豪杰人物,顶着案不查,拼着授篆不要也要爽一爽……是这样吗?”
“我等有罪,大人息怒。”
“大人,大柳都预备役绝非人人如此!”
“我等现在就去把他抓回来!”
声音此起彼伏。
其余预备役们通通眉眼低垂,宛如泥塑,只有几只眼睛偶尔转动一下,便又沉寂下来。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得了吧。”
贾午羊嗤笑一声,大手一挥:“让你们去抓,他不就死定了?这样的人物自然得我亲自去请才对,至于你们……”
“缉拿……算了,十天之内,斩杀行凶者之人,独他武试算过,只待入品授篆封官,其余人打道回府,武试评差。”
“唯。”
人影齐齐应下,大柳都所属的预备役相互对视了两眼,又齐齐的呼了口气。
再抬头,眼前哪还有贾午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