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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琼林宴

发表时间: 2025-04-30
卯时初刻的紫禁城笼罩在晨雾中,沈明薇的马车碾过汉白玉桥,车轮与桥面的碰撞声惊起寒鸦数只。

青雀掀起车帘,露出半幅鎏金宫灯的光影:“姑娘,前头就是顺贞门了。”

明薇望着自己映在车窗上的倒影,金缕衣的玉兰花在晨光中舒展,珍珠花蕊折射出细碎光斑,恰好遮住她眼底的冷意。

选秀女的队伍己在宫门前排开,三十六位勋贵之女各着华服,唯有明薇的月白缎面略显素净。

她听见身后的户部尚书之女李明珠轻声嗤笑:“定北侯府竟让次女充嫡,也不怕被太后看穿。”

话音未落,便见她鬓间的红宝石簪子突然松动,“当啷”落在雪地上——那是青雀趁其不备,用银针刺入簪头机关所致。

顺贞门内,司礼监女官高氏端坐在朱漆案前,手中的狼毫在花名册上划过:“定北侯府,沈明薇。”

抬头的瞬间,目光落在明薇的金缕衣上,瞳孔微微一缩——那十二枝玉兰花的排列,正是西北军防图的缩略版,与她袖中吴相府的密信记载分毫不差。

“女红。”

高氏递过绣绷,素白缎面上画着未完成的并蒂莲,“三炷香内补全,需含‘多子多福’之意。”

明薇接过绷架,指尖触到绷布内侧的凸纹——是用朱砂画的倒莲花,民间俗称“勾魂莲”,常被用于诅咒。

她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母亲遗留的雪兰香粉,轻轻撒在绷架边缘。

香炉升起第一缕青烟时,明薇的银针己在缎面上游走。

她刻意将并蒂莲的茎脉绣成西北胡杨的纹路,花蕊处用珍珠拼出“定北”二字,花瓣边缘则暗藏《香谱》里的“避邪纹”。

高氏的目光随着针脚移动,当看见花蕊的珍珠排列时,握笔的手骤然收紧——那正是定北侯军印的暗纹。

第二炷香燃尽时,明薇忽然按住绷架,皱眉道:“这绷布有异味。”

凑近鼻尖轻嗅,望向高氏:“像是混了藏红花与夹竹桃粉,女官大人可知道,这两种香料若遇热气,会产生致人滑胎的毒气?”

殿内顿时哗然,数位秀女下意识后退,望向高氏的目光充满惊恐。

高氏的脸瞬间青白,她记得这绷布是贵妃娘娘亲自吩咐准备的,原想借此陷害定北侯府,却不想被明薇识破。

更棘手的是,明薇此刻取出的琉璃瓶里,装着与绷布异味完全一致的粉末——正是昨夜青雀从高氏房里搜出的。

“妹妹多虑了,”李明珠忽然上前,指尖划过明薇的绣绷,“不过是普通香粉,怎会有毒?”

话音未落,她的指尖突然红肿,绣绷上的雪兰香粉与藏红花发生反应,冒出淡淡青烟。

明薇趁机后退半步,望向监考的德妃:“娘娘明鉴,此等关乎皇家血脉的考较,竟有人蓄意投毒,实在……”德妃的脸色阴沉下来,她知道这是贵妃党的算计,却不想被明薇反将一军。

“带高氏下去候审。”

她挥了挥手,目光落在明薇的绣绷上,“沈氏女的绣工倒是别致,这并蒂莲的茎脉,倒像是西北的胡杨。”

明薇福了福身,金缕衣的珍珠在烛火下碎成光斑:“回娘娘的话,家父镇守西北十载,小女常听他说起胡杨‘生而千年不死’的坚韧,是以冒昧用在此处,望娘娘海涵。”

这话既点明定北侯的军功,又暗合德妃(皇后党)与贵妃党(吴相党)的党争,顿时让殿内气氛微妙起来。

第三关是“辨香”,三十六只青铜香炉在殿内一字排开,香料被纱罩遮住,需说出名称、产地及效用。

明薇走到第七只香炉前,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雪兰香,混着极淡的龙涎香——这是端妃宫中专有的“清露香”。

她忽然想起玉壶底部的小字,指尖在炉身轻叩三下,作为回应。

当走到第二十三只香炉时,明薇的脚步骤然停顿。

炉中飘出的沉水香里,混着波斯“噬心散”的气息,与昨夜杀手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她抬头望向监考的贤妃,对方袖口的玉兰花纹轻轻晃动——这是约定的暗号,暗示此香与吴相府有关。

“此香名为‘沉水龙涎’,”明薇朗声道,“看似产自暹罗,实则混了波斯的噬心散,若长期熏闻,会导致心悸失眠。”

殿内再次哗然,贤妃趁机开口:“竟有这等事?

看来宫中年节贡品,还需仔细核查。”

目光有意无意扫向贵妃党羽所在的方位。

申时三刻,选秀暂歇,明薇随众秀女来到偏殿用膳。

青瓷碗里的百合粥冒着热气,她刚要举勺,忽然注意到碗沿的缠枝莲纹中,刻着极小的“永”字——永昌行的标记。

指尖在桌下掐了个暗号,青雀立刻上前,以“姑娘水土不服”为由,换下粥碗。

偏殿后巷,明薇躲在廊柱后,看着青雀将粥水泼在雪地,立即腾起细小的青烟。

她忽然想起《香谱》里的记载:“波斯‘青烟散’遇热即化,能让人在半个时辰内人事不省。”

袖中玉壶的触感传来,她知道,这是吴相府的第二次试探。

“明薇妹妹。”

身后传来温柔的呼唤,明薇转身,看见一位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女子,鬓间别着朵白芙蓉,正是贤妃身边的女官素心。

“我家娘娘请您去丽景轩小坐,说有件东西要交给您。”

丽景轩内飘着淡雅的沉水香,贤妃斜倚在美人榻上,手中捧着本《楚辞》,见明薇进来,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定北侯府的金缕衣,果然名不虚传。”

她指了指案上的漆盒,“打开看看。”

盒中躺着枚羊脂玉佩,正面刻着“贤”字,背面却是朵半开的玉兰花,与明薇手中的端妃玉佩合在一起,正是完整的苏夫人绣样。

“景和七年,令堂曾赠我半幅香谱,”贤妃轻声道,“上面画着西北军防图,与你金缕衣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明薇心中一凛,景和七年正是她出生的年份,母亲难产的那年。

贤妃继续道:“吴相府之所以针对你,不仅因为定北侯的军权,更因为令堂手中的‘雪兰香令’——那是能调动西北三州暗桩的信物。”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喧哗声,李明珠的尖叫格外刺耳:“沈明薇的绣绷上有血!

定是诅咒皇子!”

明薇望向贤妃,对方轻轻点头,她知道,这是贵妃党发动的总攻。

回到选秀殿,只见她的绣绷被人划破,缎面上多了道血痕,正好穿过并蒂莲的花蕊。

高氏跪在地中央,哭喊道:“沈氏女用妖法诅咒皇家血脉,这绷布上的血,分明是刚沾上的!”

明薇却注意到血痕边缘的冰晶——这是用雪水调和朱砂伪造的,真正的人血在寒冬中会迅速凝结,而不是呈现半凝固状态。

她忽然轻笑,取下鬓间的琉璃簪,簪头的缺口处露出半粒珍珠:“女官大人可知道,这珍珠里藏着令堂的生辰八字?”

高氏的瞳孔骤缩,她终于想起,这琉璃簪正是母亲的遗物,三年前被盗,此刻却在明薇手中。

明薇继续道:“方才辨香时,你故意在第七只香炉里放了端妃的清露香,因为你知道,我与端妃娘娘有旧——而这旧,正是你背后的人害怕的。”

殿内寂静如死。

德妃忽然起身,盯着高氏颤抖的双手:“搜她的身。”

片刻后,女官从高氏袖中搜出半幅图纸,正是明薇金缕衣上的军防图暗纹,图纸边缘盖着吴相府的朱砂印。

申时己过,选秀结果即将揭晓。

明薇站在殿外,望着漫天飘落的玉兰花,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声道:“明薇妹妹果然聪慧。”

转身看见端妃身边的老嬷嬷,手中捧着个檀木盒,“娘娘说,雪兰香即将绽放,西北的驼铃,该换个方向响了。”

打开木盒,里面是枚玉壶形状的香膏,香气正是母亲当年最爱的雪兰香。

明薇指尖抚过壶身,忽然发现底部刻着行极小的字:“景和五年,苏姐姐赠萧氏雪兰香令,可调用西北暗桩。”

原来端妃不仅是当年的落难贵女,更握着母亲留下的重要信物。

暮色降临紫禁城时,明薇收到了自己的位分——明常在,入住碎玉轩。

走在宫道上,她望着两侧宫墙上的琉璃灯,忽然发现某盏灯的穗子编成了玉兰花形状,正是贤妃的暗号。

青雀低声道:“姑娘,方才李姑娘被抬出宫了,说是中了邪祟。”

明薇知道,这是贤妃的手段,用“邪祟”之名处置了贵妃党的棋子。

她摸了摸袖中的玉壶香膏,忽然想起贤妃说的“雪兰香令”,或许,母亲当年早己布下局,将西北暗桩、后宫嫔妃、家族荣耀都纳入其中,而她,正是解开这盘大棋的关键。

碎玉轩的宫门前,明薇看见门上贴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朵残缺的玉兰花——正是柳氏送给她的《女诫》封面上的图案。

她忽然轻笑,指尖抚过纸面,纸下竟藏着层极薄的雪兰香膜,这是母亲当年发明的“传信香”,遇热会显形。

“青雀,”她低声道,“去准备些艾草和薄荷,今夜,咱们要在碎玉轩布个‘清魂阵’。”

目光望向远处的昭阳殿,贵妃的仪仗正在灯火中穿行,凤冠上的东珠映着血色残阳,“让那些想把我困在棋盘上的人知道,执香之手,亦可翻云覆雨。”

更鼓响过初更,碎玉轩的琉璃灯次第亮起。

明薇坐在梳妆台前,拆开贤妃送的玉佩,里面掉出半张字条,上面是母亲的字迹:“薇儿,雪兰香令在端妃处,西北三州暗桩,可凭玉壶调遣。”

她忽然想起乳母临终前的话,原来母亲早就为她铺好了路,从侯府到后宫,从香谱到暗桩,环环相扣。

窗外,玉兰花的香气渐渐浓郁,明薇知道,这是端妃在传递“一切就绪”的信号。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金缕衣己换成寻常宫装,但鬓间的琉璃簪依旧闪亮,簪头的缺口仿佛在提醒她,所有的阴谋,都始于那朵残缺的玉兰花。

“姑娘,”青雀捧着个漆盒进来,“这是慎刑司送来的,说是高氏留下的。”

盒中躺着枚戒指,戒面刻着永昌行的骆驼,内侧却刻着“吴”字。

明薇忽然明白,高氏不仅是贵妃的人,更是吴相府安插在宫中的暗桩,而这枚戒指,正是连接后宫与前朝的关键。

更漏声中,明薇吹灭烛火,任由黑暗笼罩房间。

黑暗中,她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选秀不过是个开始,接下来的后宫岁月,才是真正的战场。

当玉壶香膏的气息在碎玉轩弥漫,她知道,属于沈明薇的时代,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