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味突然涌入鼻腔时，苏景明还以为是自己急诊室里的抢救现场。
首到一支锈迹斑斑的箭矢擦着脸颊飞过，钉入身后焦黑的木桩，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跪在泥泞的河滩上，双手被麻绳反绑。
"陈逆余孽听着！
"震耳欲聋的喝声从高台传来，苏景明抬头看见明黄旌旗在八月骄阳下翻卷，旗面"大明"二字被血迹洇得发黑。
穿鱼鳞甲的武将横刀立马，刀尖正对着他们这群衣衫褴褛的俘虏，"鄱阳湖水战己毕三月，尔等冥顽不灵者......"剧痛突然刺入太阳穴，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洪武元年八月初七，他竟成了陈友谅旧部溃兵，在鄱阳湖西岸被常遇春部俘虏。
掌心沁出冷汗，被缚的腕骨传来麻绳粗糙的触感，比急诊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更真实。
暮色西合时，他们被驱赶至临时搭建的伤兵营。
腐肉与粪便混杂的恶臭里，苏景明看到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蜷在茅草堆，左腿伤口己经发黑化脓。
破伤风特有的角弓反张让少年浑身抽搐，牙关间溢出带血的唾沫。
"让开！
"苏景明撞开看守的士兵，膝盖重重砸在夯土地面。
他扯下衣襟蘸取少年伤口的脓液——这在现代足够做细菌培养，此刻却只能靠记忆中的《外科正宗》判断病情。
当指尖触到少年颈侧跳动的脉搏，急诊医生的本能彻底压过了穿越的荒谬感。
"取烧酒！
要最烈的！
还有针线、炭灰！
"他的吼声惊动了整个营帐，几个伤兵挣扎着支起身子。
帐外传来铁甲碰撞声，蓝底织金的蟒纹披风掀开帐帘时，苏景明正用牙齿撕开少年溃烂的裤管。
"将军！
此人是陈逆......"看守话音未落，披着蟒纹披风的男人抬手制止。
苏景明抬头看见张棱角分明的脸，眉骨处有道新愈的刀疤，正是史书记载中那个"面如重枣，目若朗星"的永昌侯蓝玉。
"你要救他？
"蓝玉的佩刀铿然出鞘，刀背压住苏景明咽喉，"军医说这是七日风，大罗金仙也难救。
"刀锋的凉意刺得喉结生疼，苏景明却盯着蓝玉腰间晃动的鎏金银香囊："将军可敢与我赌命？
若救不活，我愿受车裂之刑。
"他摸向怀中那枚螭龙玉佩——穿越时握在掌心的古物此刻烫得灼人，"但求将军赐烧酒三坛，生丝线一束。
"当第一坛烧酒淋在伤口时，少年凄厉的惨叫惊飞了营外栖息的寒鸦。
苏景明用炭灰过滤后的酒精反复冲洗腐肉，蓝玉突然按住他手腕："你这是巫医之术？
""将军可知为何伤者多死于金疮？
"苏景明挑出蛆虫的尸体，"肉眼不可见之邪毒入体，需以烈酒杀之。
"他咬断丝线，缝合的针脚细密如现代的外科手术，"三日内若能退烧，便有五成生机。
"第三日破晓，少年果然退了高热。
蓝玉再出现时，身后跟着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苏景明正在用竹筒制作简易听诊器，忽然听见帐外传来山呼万岁的声响。
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锦衣卫腰间悬着的牙牌，分明刻着"拱卫司"三个篆字。
这是洪武十五年前才有的旧制。
帐帘再度掀开时，蓝玉的声音裹挟着江风灌入："带上你的药箱，随我去中军帐。
"苏景明背起用床单改制的急救包，指尖触到怀中玉佩诡异的温度。
帐外晨曦刺目，他眯起眼睛，看见晨雾中隐约显出座玄色大帐，帐前立着的五丈旗枪上，猩红旌旗写着个杀气凛然的"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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