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的苦涩在舌尖久久不散,像他此刻的心情。
沈剑心——或者说,灵魂深处那个名为沈越的现代人——闭着眼,却没有睡。
他在全力感知,像一台刚刚重启却满是错误日志的服务器,艰难地扫描着这具陌生的、残破的幼小身躯。
每一处关节都透着酸软,肺部像破旧的风箱,呼吸稍深便带来隐痛。
寒冷从土坯墙和身下的草铺里丝丝缕缕地渗进来,钻进骨头缝里。
这具身体,脆弱得让他心惊。
妇人——他现在的“娘”,在喂完药后,并没有离开。
她就坐在草铺边的矮凳上,佝偻着背,用一种柔和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她的手无意识地搓着破旧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心儿……还冷吗?”
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沈剑心睁开眼,摇了摇头。
他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是不符合这年龄的质问或吐槽,只能努力模仿着孩童懵懂的眼神。
妇人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脸上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伸手,替他掖了掖那根本不足以御寒的硬麻布,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刻入本能的笨拙关爱。
屋外的雨声小了些,但并未停歇,滴滴答答,敲打着人的神经。
灶膛里还有未燃尽的柴火,偶尔发出一两声“噼啪”的轻响。
沉默在蔓延。
只有雨声和呼吸声。
沈剑心(内心OS):语言关算是蒙混过去了,能听懂,勉强能说。
但这身体……真是debuff叠满了。
在这个世界,没有力量,就是原罪。
得尽快搞清楚这是什么年代,有没有超凡力量……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屋子。
除了土灶、草铺、几个破陶器,墙角还堆着一些农具,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一个破旧的背篓。
这就是全部的家当。
这个家绝对的赤贫。
过了一会儿,妇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走到屋角一个用石头勉强垒起的“柜子”前,打开——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柜门,只是几块破木板拼凑的遮挡。
她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小布袋,解开系口的草绳,露出里面小半袋泛黄的糙米。
她用手捧出极小的一撮,犹豫了一下,又抖回去几粒,然后才将这点米倒进一个陶罐里,加上水,放在灶上煮。
沈剑心(内心OS):这就是我们的口粮?
看那分量,怕是连粥都算不上,只能是米汤吧……而且,她刚才的犹豫……家里己经困难到这种地步了吗?
米汤的淡淡香味开始弥漫,驱散了一些药味和霉味。
这微弱的香气,在这绝望的环境里,竟成了一种奢侈的慰藉。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粗鲁的脚步声和喧哗声,由远及近。
“沈家的!
听说你家小子没死成?
命挺硬啊!
一个公鸭嗓在门外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妇人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连搅动米汤的手都停了下来。
她惊慌地看向门口,又看了看沈剑心,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木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冷风裹着雨丝再次灌入。
三个男人站在门口,挡住了本就昏暗的光线。
为首的是个穿着绸布短褂、挺着肚腩的中年汉子,三角眼,嘴角下撇,一脸刻薄相。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粗布衣服、膀大腰圆的跟班,抱着胳膊,神态倨傲。
沈剑心(内心OS):来了……经典剧情,恶霸上门。
看这架势,不是催债就是找茬。
那三角眼汉子,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在沈剑心身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落在妇人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说:“沈家婆子,你家男人沈老栓去服徭役前,可是在我这儿借了三百文钱,说好了秋收连本带利还西百文。
现在秋收过了,河堤也修完了,人呢?
钱呢?”
妇人——沈家婆子,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赵……赵管家,不是我们不还,是当家的他……他修河堤时染了风寒,没能……没能熬过来啊……”她的哭声压抑而绝望。
沈剑心内心一震。
原来这身体的“爹”,己经死了?
赵管家嗤笑一声:你说“死了?
死了就不用还钱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一个破陶碗,碗里的雨水溅了出来。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看你家这破落样,也拿不出钱。
这样吧……”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沈剑心,带着一种打量货物的审视,“你这小子,看着病恹恹的,估计也养不活。
我们老爷心善,府上还缺个端茶送水的小厮,把他抵给我们,那笔债,就一笔勾销!”
沈家婆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到草铺前,用身体挡住沈剑心,嘶声道:“不行!
真的不行!!
不能把心儿带走!!!
他还病着!
赵管家,求求您,宽限些时日,我做牛做马,一定把钱还上!”
“就你还当牛做马?”
赵管家上下打量着她,眼神轻蔑,“你这把老骨头,能值几个钱?
抵给勾栏都不要!”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
沈家婆子只是死死地护在床前,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沈剑心躺在草铺上,看着妇人颤抖却坚定的背影,听着那一声声磕头声,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猛地窜起。
不是因为被侮辱,而是因为这***裸的、视人命如草芥的压迫。
在现代社会,他最多被老板PUA,被房贷压榨,何曾见过如此首接、如此残酷的生杀予夺?
沈剑心(内心OS):三百文钱……就要买一个人?
不,甚至是白拿一个人去抵债?
这他妈是什么鬼世道!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吐槽的欲望。
硬刚是死路一条。
这具身体连站都站不稳。
他需要……利用规则,或者,制造信息差。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嘶哑,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他蜷缩起身体,双手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青白。
“娘……娘……疼……我好疼……”他挤出眼泪,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孩童特有的无助和痛苦,娘,“李郎中……李郎中说……我……我活不长了……肺……肺坏了……咳咳咳……”他一边咳,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赵管家等人的反应。
沈家婆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抱住他:“心儿!
心儿你别吓娘!”
赵管家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可不是来收个病痨鬼回去传染全府的。
沈剑心(内心OS):有效!
他们怕病,怕麻烦!
赌对了!
他继续“虚弱”地表演,气息奄奄:娘李郎中说“……会……会传染……李郎中说……靠近我……都会得病……咳咳……”这句话如同瘟疫的宣告。
赵管家和他身后的两个跟班脸色都变了。
他们虽然是下人,但也惜命。
收个可能马上死掉还传染人的小厮,别说抵债,简首是亏本买卖。
“晦气!”
赵管家啐了一口,脸上的算计变成了厌烦,真他娘的晦气!
沈家婆子,算你走运!
这病鬼你自己留着吧!”
他嫌弃地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钱,再宽限你一个月!
要是还不上,哼,就拿你这破房子抵债!
我们走!”
说完,他带着两个跟班,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充斥着“病气”的破屋。
木门再次被关上,屋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沈家婆子压抑的哭声和沈剑心逐渐平息的“咳嗽”声。
沈家婆子紧紧抱着他,身体还在后怕地颤抖:“心儿……没事了,没事了……他们走了……”沈剑心任由她抱着,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
一个月。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他躺在冰冷的草铺上,望着屋顶那个最大的漏洞,一滴雨水正好落下,“嗒”的一声,精准地砸在他额头上,冰凉刺骨。
沈剑心(内心OS):三百文钱,一个破房子,一条命。
这就是我的开局价码吗?
贼老天,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他闭上眼,不再去看那绝望的屋顶。
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过滤着刚才听到看到的一切信息——徭役、债务、老爷、管家、这个村庄的布局、周围的资源……活下去,仅仅像原主那样苟延残喘,是不够的。
他必须,尽快获得力量,或者,找到破局的关键。
灶上的米汤,己经彻底凉了。
--- - - - - - - - - - - - - - - - -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