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的诅咒上身

雨下得不像雨，倒像天被捅了个窟窿，无穷无尽地往下倾倒浑浊的水。阿明握紧方向盘，

丰田卡罗拉像一艘孤舟，在都市的钢铁洪流中艰难跋涉。已经是凌晨一点，

疲惫像湿透的棉袄裹着他。车载收音机嘶哑地放着过时的情歌，夹杂着电流的噪音。

他伸手想关掉，却突然插进一条路况信息：“……城北育才路路段因夜间施工，暂时封闭，

请司机朋友们绕行……”育才路？阿明心里咯噔一下，那不就在育才中学旁边吗？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副驾座上摊开的账本，这个月的房贷、妻子的药费……数字像毒蛇，

啃噬着他的心安。为了三倍的夜间补贴，他不得不在这种鬼天气里出来搏命。

车头挂满了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后视镜上还挂着串开了光的五帝钱，

随着车辆的颠簸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这是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就在这时，雨幕中，

一抹刺眼的红突兀地立在路边。他减缓车速。那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鲜艳如血的红裙，

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看不清面容。她静静地站着，没有招手，只是望着车来的方向。

阿明心里发毛，深更半夜，暴雨如注，一个穿红裙的女人在偏僻路段等车？

他本能地想踩油门离开。但女人微微抬起了手，动作僵硬。阿明踩下了刹车。

生活的重压比鬼怪更具体。他摇下车窗，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旧家具霉烂的气味扑进来。“师傅，

去城北的育才中学。”女人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冰凉。

“育才中学？小姐，那地方……”阿明想劝说。“钱，不用找。”女人打断他，

递过来一叠厚厚的纸币。阿明接过钱，手感异常湿冷黏腻，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捻了捻，

是真钞，但颜色似乎比正常的要暗沉一些。数额远超车费数倍。贪婪最终压倒了不安。

他咬了咬牙：“上车吧。”女人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她没有整理湿透的头发和衣服，

只是静静地坐着，目视前方。车内温度骤降，阿明甚至能看到自己呵出的白气。

他赶紧关上车窗，打开了暖风，但那股阴冷仿佛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驱之不散。

车驶向城北，灯火逐渐稀疏，黑暗如同有生命的巨兽，将一切吞噬。

雨刮器徒劳地在玻璃上左右摆动，前方视野模糊不清。后视镜里，那个女人低着头，

长发垂落，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阿明试图搭话：“小姐，这么晚去那里……办事？

”没有回应。只有雨点敲打车顶的单调声响。终于，废弃的育才中学轮廓在雨幕中显现。

生锈的校门大开着，像一张怪兽的巨口。围墙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几扇窗户黑洞洞的，

如同挖去了眼珠的眼眶。“开进去，到操场等我。”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容置疑。

阿明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我就在门口等吧？”“进去。”女人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但阿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后脑。他硬着头皮，打转方向盘，驶过坑洼不平的校道，

将车停在了荒草萋萋的操场上。“我取个东西就回。”女人说完，推开车门，

消失在雨幕和深沉的黑暗中。阿明长长吁了口气，立刻掏出手机——没有信号。

他烦躁地想点燃一支烟，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内的空气越来越冷，

那股霉味越来越浓。他按捺不住，短促地按了一下喇叭。声音在空旷的校园里被雨声吸收，

显得微弱而可笑。不安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他尝试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阵无力地嘶吼，

随即彻底熄火——电瓶没电了！可这车下午才检修过，一切正常！他被困住了。

恐惧迫使阿明离开了相对安全的车厢。他抓起手电筒，撑起雨伞，

跌跌撞撞地冲向最近的教学楼，希望能找到那个女人，或者至少找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

教学楼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墙壁斑驳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灰砖。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菌混合的气味。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无力地切割，

照亮的地方有限，反而让阴影显得更加浓重。“小姐！你在哪？

”他的呼喊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传来层层叠叠的回音，仿佛有无数人在模仿他。

地上散落着废旧的课本和桌椅，墙壁上依稀可见一些早已褪色的奖状和标语。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心跳如擂鼓。在一间教室的窗外，他看到了那个红色的身影。

她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夜，仿佛在欣赏风景。“小姐！你可吓死我了！

东西找到了吗？我们快走吧，车坏了！

”阿明带着一丝抱怨和巨大的 relief解脱感，快步走进教室。

红衣女子没有动弹。“小姐？”阿明伸手，想要拍她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湿冷的红裙时，女子猛地回过头来！

手电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那不是一张活人的脸！皮肤高度腐烂，眼窝深陷，

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团蠕动的蛆虫。她的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嘲弄。阿明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让他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

他转身就跑，不顾一切地冲进黑暗的走廊，身后传来一阵似哭似笑的、令人牙酸的诡异声响，

越来越近。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手电筒也脱手飞出，滚进了一个房间，

光线恰好向上照亮了门牌——化学实验室。身后的脚步声和那诡异的声响消失了。

阿明连滚带爬地钻进实验室，用尽最后力气抵住了门。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冷汗浸透了衣服。“你……不该来这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在角落里响起。

阿明吓得魂飞魄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老旧蓝色校服、脸色苍白的少女幽灵，

若隐若现地飘在那里。她的样子清晰，脸上带着哀伤，却没有红衣女鬼那种暴戾的怨气。

“鬼……又一个鬼！”阿明绝望地往后缩。“别怕，我……我叫小芸。”少女幽灵轻声说，

“我不会害你。外面那个，是林婉老师。”在小芸断断续续的讲述中，

一段血腥的往事浮出水面。林婉曾是这里最受学生爱戴的语文老师，美丽而温柔。

小芸是她的课代表。然而，道貌岸然的校长却对小芸心怀不轨，

在一次企图不轨时被林婉发现。校长恶人先告状，污蔑林婉与小芸存在不正当关系，

并利用职权对她们进行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迫害。最终，小芸不堪受辱，在学校废弃前，

于这间化学实验室里服毒自尽。林婉老师得知后，悲痛欲绝，在极大的怨恨中，

身着最爱的红裙，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她死前发下毒誓，要所有进入此地的人陪葬。

“校长后来……也死在了这里，是老师做的。”小芸的声音带着颤抖，

“但老师的怨恨太深了，她杀了很多人，怨气让她无法离开。

她……她现在需要找到一个‘命格至阴’的活人作为‘容器’，借助你的生气，

打破这片土地的束缚，去到外面……”小芸看向阿明，眼中充满怜悯：“而你，

就是她选中的人。”阿明如坠冰窟。他终于明白，那叠冰冷的纸币，那指定的目的地，

都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咚！咚！咚！”沉重的撞门声响起，

实验室的木门开始出现裂纹。林婉老师恐怖的脸在门上的小窗一闪而过，充满贪婪和疯狂。

“我必须阻止她！”小芸的灵体变得凝实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我不能再让老师错下去了！”门被猛地撞开！

红衣女鬼裹挟着刺骨的阴风和滔天的怨气冲了进来，直取阿明！“老师！住手！

”小芸尖叫着，化作一道白影，挡在阿明身前。两个灵体，一红一白，瞬间碰撞在一起！

没有实体的接触，但实验室里的烧杯、试管纷纷炸裂，桌椅被无形的力量掀翻、撕碎。

空气中充满了尖锐的哭嚎、愤怒的嘶吼和小芸苦苦的哀求。墙壁上，

血手印如同拥有生命般不断浮现、蔓延。这是纯粹的怨念与残存的善意之间的较量。

林婉的力量明显更强，她的每一次攻击都让小芸的灵体一阵波动，变得稀薄。

但小芸凭借着执着的信念，死死地缠住她。

“找到……钢琴室……她的遗书……烧掉……”小芸在激烈的争斗中，

向阿明投来最后的意念。阿明连滚带爬地冲出实验室，根据小芸意念中模糊的指引，

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狂奔。身后的轰鸣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终于，他找到了那间音乐教室。

一架布满灰尘的旧钢琴静立在角落，像一个沉默的棺材。他发疯似的在钢琴下摸索，

指甲抠进了缝隙，终于，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边角。他用力扯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打开它，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娟秀，却因书写者的巨大痛苦而扭曲变形，

斑驳的水渍不知是泪还是血。上面写满了她的冤屈、她对小芸的愧疚、以及对世界的诅咒。

“原谅我……小芸……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阿明颤抖着手，

用口袋里那叠冰冷的纸币作为引火物，掏出了那个一直打不着的打火机。这一次，

火苗轻易地窜起，点燃了纸币，继而吞噬了那承载着无尽痛苦的遗书。火焰升腾的瞬间，

走廊尽头传来了林婉老师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叫，那叫声中充满了痛苦、不甘，

以及一丝……解脱？学校的震动停止了，争斗的声音也消失了。阿明瘫坐在音乐教室里，

精疲力尽。朝阳的第一缕光芒，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雨云和肮脏的玻璃窗，射了进来。雨，

似乎也小了一些。他踉跄着走出教学楼，惊讶地发现，

那辆丰田卡罗拉竟然安静地停在操场上，引擎盖下甚至传来轻微的运转声。他拉开车门，

坐了进去，仪表盘一切正常。他成功了？他活下来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淹没了他。

他发动车子，驶离了这个噩梦之地。后视镜里，废弃的学校迅速缩小，在那三楼的某个窗口，

他似乎看到了小芸苍白而释然的脸，对他微微点头，然后如同晨雾般消散。

而旁边另一个窗口，那一抹刺眼的红依然存在，却不再移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离开，

颜色淡得像一道即将褪色的血痕。阿明猛踩油门，

只想尽快回到他那个虽然清贫但却温暖的家。他想念妻子温柔的笑容。他终于到家了，

推开家门。“阿明？你回来了？昨晚雨那么大，我担心死了。”妻子从厨房走出来，

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笑容依旧。阿明冲上去，紧紧抱住她，

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几乎要哭出来。

“没事了……都没事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药费了……”妻子轻轻拍着他的背，

温柔地问：“事情……办妥了？”阿明身体一僵，缓缓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

妻子的眼神深处，不再是往日的温柔和病弱，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诡异。“办妥了。”阿明的声音干涩，“按照‘那位’的指示，

我将‘红衣怨灵’的部分本源怨气，带回来了。”他指了指自己湿透的衣服，

那上面似乎还沾染着来自废弃学校的阴冷气息。“‘那位’答应你的续命条件，我完成了。

”妻子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她的手冰冷异常。“辛苦你了，老公。现在，

‘祂’答应给我的十年阳寿，已经兑现了。而我们欠‘祂’的……下一个任务，也快来了。

”阿明看着妻子嘴角那抹满足而神秘的微笑，再想起昨晚经历的一切——那看似偶然的载客，

那精心设计的陷阱，那恰到好处的“帮助”与小芸的“指引”……原来，他自己，从始至终，

都不是误入的受害者，而是另一个更恐怖存在的棋子，是执行“人鬼契约”的送货员。

真正的恐怖，从未停留在那座废弃学校。它跟着他回家了，并且，才刚刚开始。

回家的头几天，如同置身天堂。妻子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久违的健康光泽出现在她脸上。他们第一次不用担心下个月的药费，

甚至去吃了一顿奢侈的晚餐。家里重新充满了笑声。但阿明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妻子依旧温柔，但她开始惧怕阳光。白天总是拉着窗帘，宁愿在昏暗的灯光下活动。

她的体温似乎比以前更低，拥抱时，那股从废弃学校带回来的阴冷气息，仿佛并未完全散去，

而是悄然融入了她的身体。更让他不安的是妻子的饮食习惯。

她开始偏爱生冷、甚至带血丝的食物。一次，阿明看到她盯着冰箱里解冻的牛排，

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那眼神陌生得让他心惊。夜晚，他时常被噩梦惊醒，

梦里反复出现林婉老师腐烂的脸和小芸消散前哀伤的眼神。而每当他惊醒，

总会发现妻子正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你做噩梦了，

老公。”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冰冷的质感，“都过去了。”真的过去了吗？

阿明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这个家，像一个用健康和温情伪装的、精致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