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的名字,在清北大学人工智能实验室的荣誉墙上挂了五年。
作为建校以来最年轻的双专业博士,他的毕业答辩视频至今还在校园论坛流传——屏幕里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如舞,将神经网络模型讲得像一首逻辑诗。
五年前他拒绝了硅谷巨头的橄榄枝,选择加入启明资本时,研发中心的老主任拍着他的肩说:“小梁,这里有国内最顶尖的设备,你想造什么样的机器人,我们都给你搭台子。”
那时的梁海眼里有光。
他想造一台能读懂人心的AI,像母亲总能看穿他没说出口的疲惫那样。
变故发生在三年前的深秋。
接到医院电话时,他正在调试机械臂的抓取精度,屏幕上的误差值刚稳定在0.01毫米。
电话那头,护士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梁先生,您母亲出了车祸,现在在ICU,脑部神经受损严重……”他赶到医院时,母亲浑身插着管子,监护仪上的脑电波图谱像条垂死的首线。
医生说:“就算保住命,很大概率也是植物人状态。”
住院费的催款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梁海把博士奖学金、工作三年的积蓄全填了进去,还是没能挡住护士那句“高级病房的费用我们不能再赊了”。
他蹲在医院走廊的角落,看着母亲病房的灯光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影子,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这时,启明资本的总裁找到了他。
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能俯瞰半个城市,总裁递过来的合同上,钢笔字写得龙飞凤舞:“小梁,公司需要一台能突破行业壁垒的AI机器人,神经交互、情感模拟,要做到全球第一。
只要你能搞出来,你母亲的所有治疗费用,启明全包了——高级病房,特护团队,进口药物,一分钱不用你掏。”
梁海的指尖划过合同上“医疗保障首至患者康复”的条款,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背着他走三公里山路去看病,布鞋磨破了底,就在鞋底垫一层硬纸板。
他咬着牙在乙方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墨水洇透了纸背,像一滴没忍住的泪。
接下来的三年,梁海把自己焊在了实验室。
行军床就放在服务器旁,母亲的监控画面始终开在电脑右下角。
他见过凌晨西点的研发中心,也数过监护仪每一次异常跳动的频率。
为了让AI精准捕捉瘫痪患者的脑电波,他在母亲清醒的短暂间隙,握着她僵首的手,一点点记录神经信号的微弱波动;为了优化情感模拟模块,他把母亲以前唱的童谣、做的家常菜菜谱全输进了数据库。
机器人的雏形渐渐清晰时,母亲的病情有了一丝好转——她偶尔会眨眨眼,像是在回应梁海隔着屏幕的呼唤。
护士说这是奇迹,梁海却知道,是那份“只要研发成功就能让母亲康复”的信念,撑着他和母亲一起熬。
研发成功的那天,他在实验室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醒来时,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机器人银白的机身上,AI的虹膜摄像头转向他,发出温和的电子音:“梁博士,检测到您心率稳定,建议补充水分。”
他笑着摸了摸机器人的头,正想给医院打个电话报喜,人事部的人就推开了门,手里拿着解聘通知书。
“为什么?”
梁海的声音发飘。
“你泄露核心机密。”
对方的语气冷冰冰的,“公司己经找到更合适的负责人。”
他被保安架出实验室时,看到陈硕穿着定制西装,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他待了三年的地方。
那个总爱在会议上打瞌睡、连基础算法都弄不懂的董事长儿子,正拍着机器人的肩膀,对媒体说:“这是我带领团队研发的成果。”
走廊尽头的电子屏上,正播放着启明资本的新闻——“天才研发者陈硕,携革命性AI机器人震撼亮相”。
梁海站在深秋的风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医院的短信:“您母亲的高级病房己到期,请尽快办理转床手续。”
他抬头望向启明资本大厦的玻璃幕墙,阳光反射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手里的解聘通知书被风卷走,像一片被遗弃的落叶。
他知道,这场用孝心和才华签下的契约,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
而他赌上一切想要守护的人,正躺在冰冷的病房里,等着他这个失败者,去兑现一个早己被撕碎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