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龙子守宅

石龙子守宅1 归巢林小满在上海陆家嘴的写字楼里第三次打翻咖啡时，手机震了。

屏幕上跳出“李伯”两个字，带着广西阳朔特有的乡音，透过听筒飘过来：“小满啊，

你爷爷那老宅子，昨儿下雨漏得厉害，东墙根都塌了块砖，你要是有空……”话没说完，

她已经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电脑屏幕还停着没改完的设计图，

甲方的红色批注像爬满屏幕的蚊虫，密密麻麻扎眼。她在这座城市漂了五年，

做着人人羡慕的“设计师”，却连自己租的十平米单间都没收拾明白，

更别说爷爷留的那座在漓江边苟延残喘的老宅。高铁五个小时，转大巴，

再搭村口王婶的三轮车，等林小满踩着满脚泥踏进“林家老宅”的木门时，天已经擦黑。

木门“吱呀”一声响，惊飞了门楣上的麻雀，也扯出满院子的荒草味——爷爷走了三年，

这宅子就荒了三年。天井里的桂花树枯了半棵，剩下的半棵歪歪扭扭，枝桠戳着灰蓝色的天。

东墙根果然塌了块青砖，雨水泡软的泥土里，几株野草疯长。她推开通往卧室的木门，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墙角的蜘蛛网挂着枯叶，晚上没开灯，只靠月光隐约看见床板上的灰尘。

第一晚，林小满是被蚊虫咬醒的。南方的六月，潮热得像裹着湿棉被，老宅的窗户没装纱窗，

蚊子嗡嗡地在耳边打转，咬得她胳膊上全是红疹子。她翻出包里的驱蚊液猛喷，

刺鼻的化学味压过了霉味，却压不住心里的烦躁——她到底回来做什么？

守着这座漏雨的老宅，还是守着爷爷留下的一堆旧物？凌晨三点，她坐在天井的石阶上抽烟。

烟是临走前从同事那拿的，她其实不会抽，只觉得呛人的烟味能压下心里的乱。

月光洒在东墙上，墙面上爬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枯绿相间，像老人皱巴巴的皮肤。突然，

墙根处有个小东西动了一下。林小满吓了一跳，烟蒂掉在石阶上。她借着月光凑过去看，

是只巴掌大的四脚蛇——灰绿色的身子，背上有浅褐色的条纹，尾巴细长得像根铁丝，

正贴着墙根慢慢爬。她小时候在村里见过这东西，老人叫它“石龙子”，

说它是“宅神的宠物”，可她那时候怕得很，见了就躲。这只石龙子爬得很慢，

爪子扒着墙面上的缝隙，每爬一步都停顿一下。突然，它抬起头，

飞快地一口叼住了一只飞过的蚊子，然后嚼了嚼，继续往上爬。林小满愣住了，

她看着石龙子沿着爬山虎的藤蔓，一路爬到屋檐下，又吃掉了几只停在墙上的苍蝇，

最后钻进了瓦片缝里，消失不见。那天凌晨，她坐在石阶上看了很久。

东墙上陆续又出现了几只石龙子，有的爬得快，有的爬得慢，都在忙着吃蚊虫。月光下，

它们灰绿色的身子在墙上移动，像一个个小小的影子，却奇异地让她心里的烦躁慢慢散了。

2 爷爷的日记第二天早上，林小满被窗外的蝉鸣吵醒。她走到天井，

看见东墙上的石龙子还在——一只小的趴在爬山虎叶子上，正盯着一片叶子上的蚜虫，

另一只大的则趴在墙头上，晒太阳。她没再像昨晚那样害怕，反而蹲下来，

仔细看它们爬墙的样子。石龙子的爪子很细，却很有力，能牢牢抓住墙面上的小坑洼。

它们爬的时候，身子会微微扭动，尾巴保持平衡，遇到凸起的地方，会先伸出爪子试探一下，

再慢慢爬过去。林小满看着它们从墙根爬到屋檐，又从屋檐爬下来，来来回回，

墙面上的蚊虫明显少了很多，连她胳膊上的痒意都轻了。她想起爷爷。小时候，

爷爷总喜欢坐在天井里喝茶，她问爷爷为什么不装纱窗，爷爷说“有客人帮忙呢”，

那时候她不懂，现在才明白，爷爷说的“客人”，就是这些石龙子。

她决定收拾爷爷的旧书桌。书桌在堂屋的角落里，蒙着厚厚的灰，抽屉拉不开，

她用布擦了半天，才把抽屉打开。里面放着爷爷的老花镜、旧钢笔，还有一个铁盒子。

铁盒子是老式的饼干盒，上面印着“桂林山水”的图案，已经生锈了。林小满打开铁盒子，

里面是一叠日记。日记的封面是牛皮纸做的，上面用毛笔写着“林记老宅记事”，

字迹是爷爷的，苍劲有力。她翻开第一页，日期是1985年6月12日，

和现在差不多的季节。“今日见天井墙上来了只四脚蛇，灰绿色，吃了不少蚊子。

这宅子空了半年，终于有个伴了。”“给东墙种了爬山虎，藤蔓能让四脚蛇爬得稳，

夏天也凉快。村里有人说四脚蛇是害虫，我跟他们说，四脚蛇吃蚊子，比打药好，他们不信，

随他们去。”“今天下雨，四脚蛇躲在瓦片缝里，没出来。我在墙根放了点面包屑，

不知道它们吃不吃。晚上看了看，面包屑没动，倒是墙上的蚊子少了，看来它们只吃虫子。

”林小满一页一页地看，日记记了三十年，从1985年到2020年，

爷爷去世前的一个月，还在写。里面记的大多是老宅的事：今天石龙子来了几只，

爬山虎长了多高，哪面墙漏雨了，村里的琐事……偶尔也会提到她，比如“小满今天回来，

怕四脚蛇，躲在我身后”“小满考上大学了，要去上海，临走前跟四脚蛇说了再见”。

看到这里，林小满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小时候总觉得爷爷古怪，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只喜欢守着老宅，现在才知道，爷爷守的不是老宅，是这些石龙子，是这座宅子的生态。

爷爷用三十年的时间，观察石龙子的习性，种爬山虎给它们当路，不打农药，不装纱窗，

让石龙子成为老宅的“守护者”，驱走蚊虫，守住清净。她合起日记，走到东墙前。

爬山虎的藤蔓已经爬到了屋檐，叶子绿油油的，几只石龙子在藤蔓间爬来爬去。

她伸手摸了摸墙面，粗糙的砖石上有很多小坑洼，那是石龙子爬了三十年留下的痕迹。

她突然觉得，这座老宅不是破败的，是有生命的——石龙子是它的血脉，爬山虎是它的皮肤，

爷爷的日记是它的心跳。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林小满抬头看，

一辆黑色的SUV停在村口，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着西装，拿着文件夹，

看起来不像村里人。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走了过去。

3 开发商来了穿西装的男人叫赵总，是来村里谈拆迁的。他身后跟着村支书，

还有几个村民，脸上都带着犹豫。赵总看到林小满，递过来一张名片，

笑着说：“你是林老的孙女吧？我们是XX文旅公司的，想把村里的老宅子拆了，

建民宿和康养中心，给村民的补偿很优厚。”林小满接过名片，没看，

直接问：“我家的老宅也要拆？”赵总点头：“对，你家的老宅在规划区里，位置很好，

靠近漓江，拆了之后建观景民宿，肯定受欢迎。补偿款我们可以给你算高一点，

或者给你一套城里的房子，你选。”旁边的村民小声议论：“赵总给的补偿确实多，

我家那老宅子，拆了能拿五十万呢。”“是啊，村里年轻人都出去了，老宅子留着也没用，

不如拆了换钱。”林小满看着他们，又想起爷爷的日记，心里很不舒服。她把名片还给赵总，

说：“我不拆。”赵总的笑容僵住了：“为什么？你在上海工作，也用不上这老宅，

拆了对你没坏处。”“这老宅不是没用的，”林小满指着东墙，“你们看，这墙上的石龙子，

它们吃蚊子，不用打农药，这是我爷爷守了三十年的生态。拆了老宅，石龙子就没地方去了，

蚊虫会变多，建了民宿也没人愿意住。”村民们愣住了，有人说：“石龙子？

不就是四脚蛇吗？那东西能吃多少蚊子？小满，你是不是在上海待久了，糊涂了？

”“我没糊涂，”林小满拿出爷爷的日记，翻开给他们看，“我爷爷记了三十年，

每天都看石龙子爬墙驱蚊虫，这宅子现在蚊虫少，就是因为有它们。如果拆了，

建了新的房子，用农药驱蚊，不仅污染环境，还没这么天然。

”赵总不耐烦地打断她：“小姑娘，别跟我讲这些没用的。生态？能当饭吃吗？

我给村民的补偿，能让他们过好日子，这才是实在的。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按流程来，

村里大多数人同意，这拆迁就能办。”村支书叹了口气，说：“小满，赵总说的是实话，

现在村里大多数人都同意拆了，就差你家了。你再想想？”林小满摇摇头：“我不想，

这老宅我要守住。”赵总没再说什么，脸色不好地走了。村民们也散了，

有人临走前说：“小满，你太固执了，会后悔的。”林小满回到老宅，坐在天井里，

看着石龙子爬墙。她知道，赵总不会善罢甘休，村民们也不理解她，她一个人，

很难守住老宅。就在她发愁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满，你真的要守着这老宅？

”她回头，是阿瑶。阿瑶是她的发小，小时候一起在村里玩，现在在村里开了家小餐馆，

做乡村旅游。阿瑶手里拿着一碗螺蛳粉，递给她说：“我听说你回来了，给你带了点吃的。

刚才赵总的事，我也听说了。”林小满接过螺蛳粉，没胃口，

放在一边：“我爷爷守了三十年的石龙子，我不能让它们没地方去。”阿瑶坐在她旁边，

看着东墙上的石龙子，说：“我记得小时候，你爷爷总让我们别打四脚蛇，说它们是好东西。

那时候我不信，直到去年夏天，我餐馆里蚊虫特别多，打了农药也没用，

后来有几只四脚蛇爬进来，蚊虫就少了。我才知道，你爷爷说的是对的。

”林小满眼睛亮了：“你也觉得石龙子有用？”“嗯，”阿瑶点头，

“而且现在城里的人都喜欢生态、天然的东西，

如果你能证明这老宅的石龙子驱蚊虫真的有用，说不定能做成生态旅游，比拆了建民宿好。

我可以帮你，我有很多游客的联系方式，能帮你宣传。”林小满心里一暖，

她以为自己是一个人，没想到阿瑶会支持她。她看着阿瑶，说：“真的吗？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是发小啊，”阿瑶笑着说，“不过，你得先做个实验，

让村民们亲眼看到石龙子的作用，他们才会支持你。

”4 实验林小满和阿瑶商量的实验很简单：把老宅东墙的爬山虎清理一部分，

看看石龙子会不会减少，蚊虫会不会增多；再把清理的地方补种爬山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