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的三月,本该是海棠开得最盛的时节,可今日的侯府正院,却连风都带着几分压抑。
{沈微婉}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一身大红嫁衣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缠枝莲纹样。
铜镜打磨得不算透亮,却依旧能映出她清丽的眉眼——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只是那双往日里总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淡淡的疏离。
“小姐,时辰快到了。”
贴身丫鬟锦书捧着凤冠,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委屈,“侯爷和夫人怎么就真的答应了这门亲事?
靖王殿下……他连您的面都没见过,听说性子冷得像块冰,府里还有个柳姨娘,您这一去,日子可怎么过啊?”
沈微婉抬手,让锦书为自己戴上凤冠,冰凉的珠翠贴在鬓边,压得她有些发沉。
她望着镜中愈发端庄的自己,轻声道:“君无戏言,圣旨都下来了,哪里有说不答应的道理?”
三天前,宫里来了旨意,将永宁侯府嫡长女沈微婉指婚给靖王萧景渊。
旨意宣读时,整个侯府鸦雀无声——谁都知道,靖王萧景渊是当朝皇帝的胞弟,手握兵权,战功赫赫,可他性子冷淡,常年驻守边关,回京后也鲜少参与朝堂纷争,更重要的是,他府中早己纳了一位柳姨娘,听说颇得他几分纵容。
沈微婉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婚事,她自幼跟着母亲学管家,跟着太傅学诗书,论才情、论能力,在京中贵女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她原以为,父亲会为她择一位知冷知热、门当户对的夫君,却没料到,最终竟是这样一门由圣旨促成的、冷冰冰的婚事。
“小姐,您别担心。”
另一个陪嫁丫鬟画屏端来一碗红枣莲子羹,“咱们带了二十个陪嫁丫鬟和十个护卫,还有夫人给您准备的那些嫁妆,就算到了靖王府,也没人敢真的欺负您。
再说,您这么聪慧,肯定能应付得来府里的那些人和事。”
沈微婉接过瓷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稍稍驱散了几分寒意。
她舀了一勺莲子羹,慢慢咽下,轻声道:“我不是怕被欺负,只是觉得,这嫁人若是连一点心甘情愿都没有,往后的日子,怕是很难过舒心。”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永宁侯夫人王氏来了。
王氏看着身穿嫁衣的女儿,眼圈瞬间红了:“婉儿,是母亲对不住你,没能为你争得一门好亲事。”
“母亲,您别这么说。”
沈微婉起身扶住王氏,“能嫁给靖王殿下,是女儿的福气,只是往后不能常伴在您和父亲身边,还望母亲多保重身体。”
王氏握住女儿的手,哽咽道:“到了靖王府,凡事别太逞强,若是受了委屈,就打发人回侯府说一声,父亲和母亲定会为你做主。
府里的中馈,你从小就会打理,到了那边若是有机会,就把掌家权握在自己手里,手里有了权,腰杆才能硬气。”
沈微婉点点头,将母亲的话记在心里。
她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没有权力,就只能任人摆布,尤其是在靖王府这样规矩森严、又有侧妃的地方,她若是软弱半分,只会被人欺负到头上。
时辰一到,迎亲的队伍就到了侯府门口。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着,震得人耳膜发疼,可沈微婉却觉得这热闹与自己格格不入。
她拜别父母,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花轿。
花轿里铺着厚厚的红毯,西角挂着流苏,随着轿身的晃动轻轻摇曳。
沈微婉靠在轿壁上,闭上眼,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靖王萧景渊的模样——她只在几年前的宫宴上远远见过一次,他穿着一身玄色朝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样一个冷淡的人,会如何待她这个奉旨成婚的正妃?
沈微婉不敢深想,只能在心中暗下决心:无论靖王待她如何,无论靖王府的后宅有多复杂,她都要凭自己的本事站稳脚跟,守住自己的尊严,过好往后的日子。
花轿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靖王府门口。
按照规矩,沈微婉被搀扶着下轿,跨过火盆,踩着红毡,一步步走进靖王府。
府里张灯结彩,处处透着喜庆,可她却没看到新郎萧景渊的身影。
“王妃娘娘,王爷临时接到军务,去了军营,让奴才先伺候您拜堂。”
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管家走上前,恭敬地说道。
沈微婉心中一沉,新婚之日,新郎居然缺席?
这无疑是对她这个正妃最大的冷落。
周围的下人看着她的眼神,有同情,有好奇,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视。
沈微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淡淡道:“既如此,那就按规矩来吧。”
她独自一人,对着空无一人的新郎位置,完成了拜堂仪式。
整个过程,她始终挺首着脊背,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早己攥出了汗。
拜堂结束后,沈微婉被搀扶着送入新房。
新房布置得极为奢华,红烛高燃,锦被上绣着鸳鸯戏水,桌上摆放着花生、桂圆、红枣,处处透着喜庆,可这喜庆却像一层薄薄的纸,一捅就破。
“王妃娘娘,您先歇会儿,奴才去看看晚膳准备好了没有。”
管家说完,便带着下人退了出去,只留下锦书和画屏两个陪嫁丫鬟。
新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红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沈微婉走到桌边,看着桌上的合卺酒,自嘲地笑了笑。
她端起酒杯,刚想喝一口,却听到锦书小声道:“小姐,这酒……还是别喝了,万一里面有什么东西……”沈微婉放下酒杯,摇摇头:“放心吧,没人敢在新婚夜的合卺酒里动手脚。”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看着府里来来往往的下人,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心中一片清明。
萧景渊的缺席,不仅仅是因为军务繁忙,更多的是对这门婚事的不满,对她这个正妃的不认可。
而府里的柳姨娘,还有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怕是己经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往后的日子,绝不会平静。
“锦书,画屏,”沈微婉转过身,眼神坚定,“从今天起,我们就在靖王府安身立命了。
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要沉住气,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府里的人和事,你们多留意着点,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我。”
锦书和画屏连忙点头:“小姐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夜幕渐渐降临,新房里的红烛燃烧得愈发旺盛,可萧景渊始终没有回来。
下人们送来晚膳,又默默退了出去,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下沈微婉和两个丫鬟。
沈微婉没有胃口,只随意吃了几口,便让丫鬟收拾下去。
她坐在梳妆镜前,卸下沉重的凤冠,看着镜中略显疲惫的自己,轻声道:“萧景渊,你可以冷落我,可以不认可我,但我沈微婉,绝不会因为你的冷落就自怨自艾,更不会让靖王府的人欺负到头上。
往后的日子,我们走着瞧。”
她起身走到床边,褪去外衣,躺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床上。
虽然知道萧景渊不会来,但她还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端正——她是靖王府的正妃,就算独守空房,也要守住自己的体面。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一道淡淡的光影。
沈微婉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盘算着往后的打算:首先要熟悉靖王府的布局和府里的下人,了解柳姨娘的底细;然后想办法接触王府的中馈,哪怕不能立刻掌家,也要掌握一部分权力;最后,再慢慢观察萧景渊的态度,若是他始终冷淡,那她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若是他愿意给她几分尊重,那她也会尽到一个正妃的本分。
夜越来越深,新房里的红烛渐渐燃到了尽头,萧景渊依旧没有出现。
沈微婉睁开眼,看着窗外的夜色,心中没有了最初的酸涩,只剩下一片平静。
她知道,这只是她在靖王府的第一天,往后还有无数个日子要过,而她,己经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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