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跟着苏清寒跨过青筠院的木门槛时,手背上的淡金色雷纹仍在缓缓蠕动,暖烫的触感顺着血管蔓延,与肩头竹叶滴落的冷雨形成鲜明的反差。
他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院外的山路,雨幕把来时的痕迹晕成一片模糊的灰,先前在图书馆的惨叫与黑影的猩红眼睛,还在脑海里反复闪现,让他脚步都有些发飘。
穿过前院那片碗口粗的竹林,竹叶上积留的雨水被风一吹,簌簌落在衣领里,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竹林尽头藏着一方半亩大的池塘,水面浮着层薄如纱的雾气,几株睡莲蜷着花苞,在檐角漏下的月光里泛着青白的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混着泥土与草木的腥气——这味道比图书馆的油墨味更沉,也更真实,像一把无形的手,把他从“普通大学生”的旧认知里往外拽。
苏清寒己换下了沾着泥点与划痕的风衣,换了件月白色短衫,袖口绣着淡蓝云纹,头发松松挽成髻,露出的脖颈线条干净利落。
她领着林砚走进正屋,示意他坐在梨花木椅上,转身进了里间茶房。
林砚趁机打量西周,墙上挂着的水墨山水绝非寻常景致:清明的雨打在粉白梨花上,花瓣簌簌落满纸;立夏的小荷才露尖角,却己凝了层薄冰;霜降的红枫铺地,叶片嵌着细碎霜花——每一幅都精准卡在节气节点,透着说不出的玄妙,倒让他想起论文里那些啃不透的“节气物候”记载。
最惹眼的是正中央的紫檀博古架,上面整齐摆着二十西个巴掌大的玉牌,每个都用银丝嵌着节气名称。
其中“惊蛰”那枚玉牌,隐隐透着和他手背上相似的金色光泽,在月光下流转,凑近了竟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与手背上的雷纹遥遥呼应。
“喝口茶,压惊。”
苏清寒端着茶盘出来,素白冰裂纹瓷杯入手温润,没有想象中的寒凉。
茶汤呈浅碧色,飘着几片嫩绿茶叶,凑近闻是清冽的兰花香,咽下去时,喉咙里像被清泉洗过,连图书馆残留的恐惧都淡了些。
林砚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蹭着手背的纹路——那淡金色雷纹在暖光里敛了锐气,却依旧烫得他心头发紧,正是这东西,让他在黑暗中看见了那个啃咬对讲机的黑影。
“苏小姐,图书馆的怪物就是‘浊煞’?
这纹路……真的和惊蛰有关?”
他的声音还有点发颤,视线落在玉牌上,又飞快移回自己手背,像在确认两个“惊蛰印记”的联系。
苏清寒坐在对面,指尖在杯沿轻轻划过,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痕:“在这个世界上,有部分人的基因能与节气磁场共鸣,这类人就是‘天工’。”
她的声音平静却清晰,每一个字都砸在林砚耳里,“每个节气对应专属异能属性,清明主净化,立夏主烈焰,而惊蛰,主复苏与春雷。”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背上,那雷纹似有感应,亮了一瞬又暗下去。
“你手背上的是惊蛰印记,图书馆墙缝里疯长的野草、你能看见浊煞,都是觉醒的征兆。”
苏清寒抬手指了指博古架上的玉牌,“至于浊煞,是节气之力紊乱后滋生的怪物,靠吞噬生命能量存活,对普通人来说,是致命的威胁。”
林砚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伸手去碰“惊蛰”玉牌。
指尖刚触到玉牌冰凉的表面,一股微弱暖流便顺着指尖涌进体内,手背上的灼热感骤然减轻,雷纹也黯淡了几分,像被什么东西温柔安抚过。
这触感太真切,绝非幻觉——他想起刚才在图书馆,自己情急之下似乎真的催动了什么,才让野草疯长。
“这玉牌是节令阁的信物。”
苏清寒的声音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青筠院是节令阁在江城的据点。
我们存在了上千年,专门管理天工、清除浊煞、维护节气平衡。”
“上千年?”
林砚手指捏紧了茶杯,指节微微发白,“为什么从来没人知道?”
“因为普通世界的秩序不能被打破。”
苏清寒的语气沉了些,眼神添了凝重,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而且,我们还有敌人在暗处盯着——你刚才在车里问过的,逆时会。”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
图书馆黑影扑来的恐惧、苏清寒挥出的冰刃、手背上发烫的雷纹……所有碎片化的惊悚瞬间,此刻被“逆时会”三个字串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他原本的人生轨迹里,只有论文、考试和图书馆的旧书,可现在,却硬生生被拽进了一个藏在都市肌理下的秘密世界。
“我只是个普通人,根本不会用异能……”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迷茫,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现在该怎么办?”
“你己经不是普通人了。”
苏清寒的目光很坚定,带着审视的认真,“觉醒的天工若不学会掌控力量,不仅容易被浊煞盯上,自身力量还可能失控伤人。
节令阁会教你运用能力,也会护着你。”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拐杖拄地的“笃笃”声,节奏不疾不徐。
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人走了进来,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用紫檀木簪固定着,脸上皱纹如刀刻,眼睛却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他手里拎着蓝布包,看见林砚,眼睛瞬间笑成缝,眼角褶皱堆起来像朵菊花:“清寒丫头,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小家伙?
惊蛰天工的清生气息藏都藏不住,手背上的印记亮得很呢。”
“赵长老,您来了。”
苏清寒站起身,语气比刚才柔和,还微微欠了欠身——林砚想起她在图书馆打斗时的利落,此刻这份恭敬倒让他多了几分安心。
赵长老走到林砚面前,笑眯眯地打量他,眼神里有探究,更有长辈看晚辈的慈爱。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碰了碰林砚手背上的雷纹,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纹路蔓延,林砚紧绷的神经竟松快了不少,连手背上的灼热都淡了些。
“纯正的惊蛰印记,觉醒得正好赶在节气能量峰值。”
赵长老笑得更开怀,从蓝布包里摸出本线装书递给他,封皮暗黄磨损,用篆书写着《节气天工基础要诀》,字迹是手写的,带着古朴墨香,“这书先看着,明天寅时我教你入门法子,保管三天就能催生个像样的绿植——比你图书馆墙缝里那些野草规整多了。”
林砚接过书,指尖摩挲着粗糙封皮,心里五味杂陈。
翻开第一页,上面画着和他手背上一模一样的雷纹,旁侧小楷写着:“惊蛰生气,生于雷,长于土,可催万物,可震八荒,需以意驭之,以心感之。”
墨迹有些晕染,像被茶水浸过,却透着沉甸甸的分量——这哪是书,分明是他全新人生的说明书。
“今晚住西厢房,清寒丫头会给你安排。”
赵长老拍了拍他肩膀,力道轻却安稳,手掌暖得像揣了热水袋,“别慌,天工不是洪水猛兽,学好了,你也能护着别人,就像清寒护你那样。”
苏清寒领着林砚去西厢房时,雨还没停,远处偶尔滚过闷雷,和先前那声惊蛰雷遥相呼应。
房间不大却整洁,靠窗摆着旧书桌,角落放着盆蔫蔫的绿萝——叶片蜷着,像极了他刚才在图书馆里慌乱的模样。
窗台上的青瓷笔洗里插着干枯毛笔,旁边压着张写着“静”字的宣纸,墨色浓淡相宜。
“你的惊蛰之力主复苏,多和植物接触,或许能更快熟悉力量。”
苏清寒指着绿萝说,声音在安静房间里格外清晰,“对了,晚上别乱走,后院试炼林还没清干净,有浊煞残留气息——跟图书馆那东西是一路的,碰不得。”
林砚走到绿萝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指尖刚触到蜷曲的叶片,体内便有股微弱暖流涌出去,蔫巴的叶片瞬间舒展,变得翠绿鲜亮,藤蔓甚至悄悄往上爬了一寸,叶片上凝了颗小水珠,在灯光下闪闪烁烁——就像图书馆墙缝里那些突然疯长的野草!
“这就是……我的力量?”
他又惊又喜,眼睛亮了起来,指尖忍不住再碰其他叶片,那些叶片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苏清寒看着他的反应,嘴角难得勾起丝极淡的浅笑,像冰面融了道细缝:“好好休息,明天寅时训练,迟到了可是要罚扎马步的。”
苏清寒走后,林砚关上门,坐在书桌前翻书。
窗外雷声渐远,手背上的雷纹慢慢黯淡,却依旧留着淡淡的暖意。
他看着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又摸了摸线装书的扉页,忽然想起苏清寒提过的“逆时会”——他们要破坏节气平衡,要掠夺力量,而自己手背上的印记,竟成了这场秘密战争的入场券。
就在他准备吹灯休息时,书桌抽屉突然传来轻微震动,像有东西在里面跳动。
林砚愣了愣,拉开抽屉——里面只有支旧钢笔,可震动越来越强,连桌子都跟着颤。
他走到窗边往外看,只见后院方向泛起层黑色雾气,像潮水般往前院漫,雾气里隐约有东西蠕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和先前图书馆那黑影挪动时的声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