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冷得没有一丝活气,像一块精心雕琢的寒玉,带着墓穴深处积年的阴冷,精准地覆上他的脸颊。
指尖的冰冷透过皮肤,几乎要冻僵他的血液。
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缱绻,缓慢地摩挲着他的颧骨,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在品尝猎物临死前的温度。
江临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眨眼,只是透过棺盖的那道缝隙,死死地盯着外面那片模糊的黑暗。
火把的光影在缝隙外跳跃,却照不进那手伸来的深渊,也照不出那只手主人的真容。
呼吸间全是对方带来的腐朽寒气,和他自己逐渐升温的、压抑的吐息。
“怎么?”
江临的声音更低哑了,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带着一种濒临碎裂的平静,“这次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了?
只敢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方式?”
那只游移的手顿住了。
指尖停留在他微颤的眼睫下方,似乎能感受到其下眼球不安的转动,感受到那竭力压制却依旧汹涌的情绪。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冰冷地敲击在他的颅骨内部,像是有人将话语凝结成冰锥,狠狠凿进他的大脑。
你不该……醒来。
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没有性别特征,甚至听不出年龄,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夹杂着细微的、非人的电子杂音。
是系统?
还是这个“东西”?
江临嗤笑一声,胸腔的震动牵动了心口那处虚幻的伤口,带来一阵隐痛。
“是吗?”
他反问,带着浓重的嘲弄,“那你们就该彻底弄死我,而不是一次次把我丢回来,玩这种令人作呕的……捉迷藏。”
抚在他脸上的手指,突然用力,冰冷的指甲几乎要掐入他的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
……错误。
那声音再次响起,杂音更重了,……识别……干扰……清除……它的语句变得断断续续,像是受到某种强烈的干扰。
覆盖在脸上的手也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凝实如冰玉,时而又微微透明,仿佛随时会散作一捧冰冷的数据流。
江临捕捉到了这丝异常。
他猛地抬起刚刚恢复些力气的手,一把死死攥住了那只即将抽离的冰冷手腕!
触感坚硬冰冷,不像人类的骨骼,更像某种冰冷的金属或玉石,但在那层表皮下,似乎又有极其微弱的、类似脉搏的搏动。
“想跑?”
江临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疯狂和偏执几乎要溢出眼眶,“告诉我!
你到底是不是他?!
谢渊在哪里?!”
被他抓住的“手腕”剧烈地震颤起来,试图挣脱。
那非人的力量极大,江临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抓住。
……拒绝访问……权限……冲突……颅内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混乱,像是两个不同的指令在疯狂打架,……清除异常……保护……核心……棺盖的缝隙猛地开始扩大!
不是被推开,而是那部分的木质结构如同活物般蠕动、溶解,露出更大一片昏暗的外部景象——一个潮湿的、遍布苔藓的岩石墓穴,墙壁上插着的火把投下摇曳不安的光影。
而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的主人,也终于露出了部分真容。
没有身体,没有面容。
只有一片浓郁的、翻滚的黑影,从墓穴的黑暗中延伸出来,凝聚成手臂的大致形状,而那只苍白的手,就像是这片黑影唯一具象化的终端。
此刻,这片黑影极不稳定地沸腾着,时而收缩时而膨胀,表面浮现出破碎的数据流光和更加清晰的金色裂痕,那些裂痕如同燃烧的符文,又像是破碎的枷锁。
……离开……那声音变成了尖锐的警告,混合着痛苦般的嘶鸣,……危险……快走……!
江临瞳孔紧缩。
那些金色的裂痕……和他最后在“谢渊”眼中看到的,如出一辙!
“是你……”他喃喃道,手上的力道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冰冷的“皮肤”,“你果然……”他的话没能说完。
那片沸腾的黑影猛地炸开!
并非爆炸,而是一种无声的、剧烈的数据崩塌。
强大的冲击力将江临狠狠掼回棺材底部,后脑撞在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抓住的手腕瞬间消散无踪,化作西散逃逸的黑色数据流,如同受惊的鸦群,尖叫着没入墓穴更深处的黑暗,消失不见。
棺盖那道被强行扩开的缝隙迅速“愈合”,木质重新生长融合,眨眼间恢复原状,甚至比之前更加严丝合缝,将他重新彻底封死在这具狭小的囚笼里。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冰冷的腐朽气息,和大脑深处隐隐作痛的余波,证明着刚才那短暂而诡异的接触并非幻觉。
还有……他空荡荡的手心里,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即将消散的冰冷触感。
以及,一句破碎的、几乎被杂音彻底淹没、却带着截然不同语气、首接烙印在他意识最深处的残响——那声音,清冷,矜贵,却充满了某种压抑到极致的……焦急?
……快逃……阿临……江临躺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里,一动不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一声声,震耳欲聋。
阿临……己经有多少年,没有再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只有谢渊会这样叫他。
他缓缓地抬起那只残留着冰冷触感的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
是一种比死亡更冰冷,比绝望更尖锐的痛苦,终于凿穿了他所有的防御。
他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极低、极压抑的,像是呜咽,又像是疯狂边缘的笑声。
“找到你了……”这一次,你休想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