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冰冷的,剥夺一切感官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触感,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
只有意识像一叶孤舟,在绝对虚无的海面上漂浮,沉沦。
这就是死亡?
不。
太熟悉了。
熟悉到令人作呕。
每一次,每一次被他……或者被“它”杀死,都是这样的过程。
系统甚至吝啬于给他一个真正永恒的安眠,只是将他投入这片冰冷的缓冲地带,等待着下一次的“载入”。
心脏被刺穿的剧痛似乎还残留在神经末梢,成为一种虚幻的烙印。
但那感觉正在迅速褪色,被系统强制修复的麻木所取代。
谢渊……那张清冷矜贵的脸,那双最后浮现出金色碎痕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复闪现,清晰得可怕。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为什么每次……都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仿佛他才是那个被一次次推开、被伤害、被逼到绝境的受害者。
荒谬的怒火和更深的绝望在虚无中无声地燃烧,灼烧着江临残存的意识。
他试图挣扎,试图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动弹不得分毫。
这该死的系统,该死的轮回,该死的——错误……检测……异常……干扰……断断续续的、扭曲的电子音突兀地插入这片死寂,像是信号不良的广播,夹杂着刺耳的杂音。
玩家…江临……身份……校验……副本‘血色婚礼’……核心……受到……未知……污染……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完全不同于以往系统提示音的冰冷流畅。
尝试……修复……连接……失败……启动……备用……方案……强制……唤醒……嗡——剧烈的震荡感袭来,仿佛整个虚无空间都在颤抖。
江临猛地睁开了眼睛。
窒息感率先回归。
浓烈的、甜腻到发臭的花香混合着陈腐木料的味道,蛮横地涌入他的鼻腔,呛得他几乎要咳嗽,却因为空间的逼仄而强行忍住。
视野一片昏暗。
他正躺在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里,身体被彻底禁锢,手臂紧贴着身体两侧,连稍微抬起一寸都做不到。
上方几厘米处,是另一片坚硬的、带着纹理的阻碍。
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他看清了——木质的内壁,雕刻着繁复却粗糙的花纹,有些地方己经开裂。
而他的正上方,盖着一层透明的、类似玻璃的材质,但更浑浊,让他能隐约看到外面晃动扭曲的光影,却看不真切。
棺材。
他躺在一具棺材里。
一具带着观察窗的棺材。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冷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戏弄的暴戾。
“血色婚礼”?
新郎的归宿是棺材?
真是毫不意外的“惊喜”。
外面似乎有声音,隔着棺木和玻璃,闷闷地传来,听不真切,像是许多人在低声啜泣,又像是在吟诵着什么模糊的祷词,断断续续,鬼气森森。
他尝试动弹手指,身体的掌控权正在缓慢回归,但依旧被这具棺材牢牢束缚。
就在这时,一张脸,突兀地贴到了上方的玻璃观察窗上!
那是一张极度浮肿、惨白的面孔,眼睛是两个浑浊的黑洞,嘴角却咧开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腐烂的牙龈。
它似乎正在向棺内窥探,贪婪地嗅着什么。
NPC。
或者说是这个副本的“村民”之一。
江临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眼底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这种低级的恐怖把戏,连让他心跳加速半分都做不到。
他甚至有闲心注意到,这张鬼脸的眼眶深处,似乎也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金色碎光,一闪而过。
又是这个……外面的那张鬼脸似乎确认了什么,发出嗬嗬的满意笑声,移开了。
紧接着,棺盖上的玻璃窗被什么东西从外面覆盖了,彻底隔绝了本就微弱的光线,内部陷入完全的黑暗。
然后,他感觉到棺材被抬了起来。
颠簸。
一摇一晃,像是在行进。
抬棺的队伍似乎很沉默,只有脚步声和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吟诵声。
他能感觉到,棺材被抬着,走了一段路,然后开始向下。
坡度很陡,温度也在明显下降,阴冷潮湿的气息透过棺木的缝隙渗入进来,带着泥土和霉菌的味道。
地下?
墓穴?
最终,棺材被重重地放在了一个平坦坚硬的地方。
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他耳膜发麻。
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了,那些哭泣和吟诵声消失在远处,只剩下绝对的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他被遗弃在这里了?
作为婚礼的祭品?
还是什么邪神的新娘?
无聊。
江临凝聚起刚刚恢复的一些力气,右手艰难地、缓慢地从身侧抬起。
皮肤的触感告诉他,他身上穿的己经不是那身新郎礼服,而是一种粗糙的、类似麻布的寿衣。
他无视这些,指尖触碰到棺盖的内侧。
冰冷,坚硬。
他屈起手指,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叩。
叩叩。
声音在狭小的棺木内部回荡,清晰得吓人。
他在等待。
如果这是副本设定,那么要么会有“救援”到来,要么……就会有更“有趣”的东西被这声音吸引过来。
几秒后,或者说几分钟后——在这种环境下,时间感变得模糊——他听到了回应。
不是来自上方,而是来自棺材的侧面。
同样是指关节叩击木头的沉闷声响。
叩。
叩叩。
节奏,力度,几乎和他刚才敲击的一模一样。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正隔着一层木板,模仿着他,回应着他。
江临的嘴角,在绝对的黑暗中,缓缓向上扯出一个冰冷而兴奋的弧度。
来了。
他再次敲击,这次换了一种更复杂的节奏。
嗒,嗒嗒嗒,嗒。
短暂的沉默后,侧面的木板传来了完全一致的回应。
嗒,嗒嗒嗒,嗒。
分毫不差。
然后,一种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响起。
嘶啦……嘶啦……像是有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正在从外面,缓慢地、耐心地刮着棺材的木板。
木屑细微的掉落声都能隐约听见。
它想进来。
或者,想让他出去。
江临静静地听着,感受着那刮擦声越来越近,似乎己经刮到了棺材盖与棺身接缝的地方。
他的手指无声地握紧,虽然空无一物,但杀戮的本能己经在血液里苏醒。
刮擦声停了。
紧接着——咔哒。
一声轻响,是从棺材内部发出的。
是棺盖边缘某个隐藏的机关被触动了?
然后,那原本严丝合缝的棺盖,悄然滑开了一道细缝。
阴冷腐臭的空气瞬间涌入,同时涌入的,还有外面墓穴中更加清晰的、昏暗跳跃的光线——似乎是墙壁上插着的火把。
透过那道缝隙,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但一种冰冷的、带着非人好奇的注视感,牢牢锁定了他。
江临没有动,只是透过那道缝隙,望向外面的黑暗。
他轻轻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棺内的压抑而有些低哑,却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挑衅:“是你吗,谢渊?”
“这次……又想怎么杀我?”
外面的存在沉默着。
然后,一只冰冷无比的手,悄无声息地从缝隙中伸了进来,苍白,修长,指尖锐利,缓缓摸向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