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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糖醋排骨里的刺

发表时间: 2025-08-22
七点五十五分,门铃响得急促,像在催着什么。

刘昊正帮刘轩改作文,笔尖刚落在“我的爸爸总把红薯揣在怀里给我带回来”这句上,墨水还没干透,岳母的围裙带子就“啪嗒”掉在地上——她刚揉完面团的手还沾着面碱,却像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肯定是强子!”

拖鞋在地板上蹭出“吱呀”的响,比平时刘昊晚归时的抱怨声急了十倍。

门开的瞬间,张强的大嗓门裹着寒气飘进来:“阿姨,风大,我给您带了罐蜂蜜!”

左手拎着的两个大袋子坠得他胳膊微沉,进口草莓的包装盒露在外面,奶油蛋糕上的星星装饰闪着光——刘诺上周在超市扒着玻璃柜指给苏晴看时,眼睛亮得像小灯;右边胳膊夹着的纸箱子印着“中老年高钙蜂蜜”,是岳母上周跟张强抱怨“腿抽筋”时提过的牌子,连生产批次都跟当时说的一样。

“张叔叔!”

刘诺丢下铅笔就跑过去,小靴子踩得地板哒哒响。

张强弯腰抱起她,故意把胡茬凑过去让她捏,逗得孩子咯咯笑:“诺诺再长高点,就能跟叔叔比谁举得高了。”

他的目光扫过客厅,先落在沙发上的苏晴身上——苏晴原本在刷手机,指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像被风吹开似的漫到眼底,随即才转向刘昊,语气松快:“哥,改作文呢?”

“嗯,轩轩写得细。”

刘昊放下笔,起身想接他手里的箱子,却被岳母抢了先。

她接过箱子时特意摸了摸张强的手,眉头立刻皱起来:“怎么冰成这样?

快坐,我温了姜茶,刚煮好的。”

说着就往厨房走,路过刘昊身边时还推了他一把:“愣着干嘛?

给强子拿双棉拖鞋啊,凉拖鞋冻脚!”

张强坐在餐桌靠里的位置,正好对着苏晴——这是他每次来都固定的座,岳母总说“背光不晃眼”。

他脱下黑色羽绒服,露出里面的灰色毛衣,领口别着枚银色胸针,针身上的“晴”字闪着光。

刘昊的笔尖顿了顿——这胸针是苏晴奶奶去世前留给她的,上周苏晴还红着眼圈说“洗衣服时弄丢了”,他陪着在阳台翻了半天洗衣机,连排水管都拆了也没找到。

“强子,这次工程能赚不少吧?”

岳母把姜茶放在他面前,用公筷夹了块最大的糖醋排骨,酱汁滴在盘子里溅出小水花,“需要刘昊写文案尽管说,他别的不行,写东西还是靠谱的——上次帮隔壁老王写对联,老王还夸呢。”

她说“别的不行”时声音没压,刘轩握笔的手猛地收紧,铅笔芯“咔嚓”断了,又飞快地低下头去捡。

“就是个小区绿化的活儿,赚不了多少。”

张强扒了口米饭,筷子尖却朝着苏晴的方向挑了挑,“主要想让哥帮着写业主宣传稿,突出‘一家三代住得舒服’,哥文笔细,能写到人心坎里。”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厚信封放在刘昊面前:“这是定金,先拿着,写完再补尾款。”

刘昊捏了捏,大概有两千块,是他半个月的工资。

“不用急,写完再说。”

刘昊把信封推回去,夹了块离自己最近的青菜——菜己经凉了,岳母煮菜时总先给张强留热的,剩下的才端给他们。

那盘糖醋排骨还冒着热气,没人动过,刘昊记得上次张强说“想吃红烧肉”,岳母第二天就炖了,刘诺凑过去想夹一块,都被她拦着:“给你张叔叔留着,他跑工程辛苦。”

苏晴突然放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按灭:“我今晚值夜班,得早点走,强子你吃完有空的话,能不能送我去医院?

电动车没电了。”

她说得自然,可刘昊记得早上出门时,他特意帮苏晴插了充电线,现在还在阳台插座上插着,出门前看仪表盘,显示的还是“满电”。

“没问题!”

张强立刻放下筷子,“我送你,正好顺路——工地就在医院旁边,绕不了几步。”

“还是强子贴心。”

岳母笑着端来一盘炒花生,放在张强手边,“比某些人强多了,自己老婆值夜班都不知道送,就知道在家改作文,改作文能当饭吃?”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刘昊一眼,刘昊攥着筷子的手,指节泛白。

他想解释“我本来想送”,话到嘴边却被岳母堵回去:“你送什么送?

你那破电动车,半夜坏在路上,还得让苏晴推你,添乱。”

“妈妈,我想让爸爸送你。”

刘轩突然抬起头,声音很轻,却像颗小石子砸进水里,“爸爸的电动车修好了,上次我看见他用胶带粘了刹车,不会坏的。”

孩子的目光落在苏晴脸上,带着点恳求——他上周听见苏晴跟岳母说“跟刘昊在一起,连安全感都没有”,现在想帮爸爸说句话。

苏晴的脸色僵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刘轩的头,指甲蹭到孩子的耳朵:“爸爸要改作文,还要给你和妹妹洗袜子,没时间的。

张叔叔开车稳,比爸爸送安全。”

“我也想让爸爸送。”

刘诺抱着刘昊的胳膊,小脑袋靠在他肩上,“爸爸送我上学时,会给我唱《小星星》。”

刘昊心里暖了一下,抬头看向苏晴:“我送你吧,作文明天再改,袜子我早上起来洗——轩轩和诺诺可以自己先睡,我很快就回来。”

苏晴却皱起眉,语气添了点不耐烦:“说了不用就不用!

你骑车慢,等你送到,我都该迟到了!”

声音拔高时,刘诺吓了一跳,往刘昊怀里缩了缩。

张强也帮腔:“哥,你别跟我抢了。

我送苏晴姐顺路,你在家陪孩子多好——诺诺不是还想听睡前故事吗?”

他说着夹了块排骨,油汁沾在嘴角,“阿姨做的排骨比我老婆做的强多了,她只会煮泡面,哪有您这么细心,知道我爱吃甜口的。”

“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岳母笑得眼睛都眯了,又给张强夹了块排骨,“不够再煮,家里还有。”

刘昊没再坚持。

他看着苏晴低头刷手机,屏幕亮起来时,她会飞快地瞥一眼张强,指尖敲几下又赶紧按灭;看着张强一边吃花生一边回复消息,嘴角带着笑,回复完就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平时跟刘昊吃饭,他的手机都是随便扔在一边的;看着岳母不停地给张强添茶,却没问刘轩和诺诺“要不要喝水”,心里的慌劲儿像藤蔓,缠得比刚才更紧,勒得胸口疼。

饭吃到一半,苏晴突然起身:“我去拿夜班要带的东西,得走了。”

她没看刘昊,径首走向玄关旁的储物间——那是家里放杂物和通勤包的地方,平时谁拿东西都不会关门。

可她刚走过去,张强也放下筷子:“我去趟厕所。”

厕所就在储物间隔壁,路过储物间门口时,苏晴的声音传出来,压得很低:“上次让你帮我修的发卡,带了吗?

昨天找了半天没找到,今天扎头发都松松的。”

“放心,在我外套内兜呢。”

张强的声音更轻,刘昊坐在餐桌旁,刚好能听见储物间门“吱呀”开了条缝,又很快合上——没到关门的程度,只是挡了挡风。

大概半分钟,张强就从储物间旁边的厕所走出来,手里空着,只是外套的内兜鼓了点;苏晴跟着出来,头发扎得整整齐齐,发尾别着个银色发卡,正是她上周说“弄丢了”的那一个。

“我走了。”

苏晴拿起沙发上的包,对孩子们挥了挥手,目光没停在刘昊身上,“诺诺、轩轩,听爸爸的话,早点睡,别踢被子。”

“妈妈再见。”

刘诺小声说,刘轩没说话,只是攥着铅笔,指节发白。

张强也挥手,目光落在刘昊身上时闪了一下,像在躲什么:“哥,文案的事我明天微信跟你说,你早点休息。”

两人并肩走出门,门关上的瞬间,刘昊听见张强说:“发卡别露太明显,诺诺眼尖,别让她问。”

苏晴“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像针一样扎进刘昊心里,指尖都麻了。

“刘昊,你也早点睡吧。”

岳母把碗筷放进水槽,哗啦啦地放水,“强子送苏晴我放心,他开车稳,比你那破电动车安全多了。”

她顿了顿,水声响得盖住了后半句:“强子要是没结婚,我真想让他……”话说到一半又咽回去,只剩水声哗哗地响,像在掩盖什么。

刘昊没说话。

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外面的风刮得紧,梧桐枝桠拍打着玻璃,发出“啪啪”的响。

张强的白色面包车开过来,车灯晃得人眼晕,苏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上车前还回头看了眼楼上(刘昊知道,她在看储物间的灯有没有关),然后才关上车门。

车子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尾灯像两颗红色的泪,一闪就没了。

“爸爸,你怎么哭了?”

刘诺走过来,用小手擦了擦他的脸——他不知道自己哭了,眼泪早就流进衣领里,凉得像冰。

“爸爸没事。”

刘昊蹲下来,把两个孩子都抱在怀里,刘轩的头靠在他肩上,小声说:“爸爸,我知道妈妈喜欢张叔叔,她上次给张叔叔发微信,说‘跟你在一起才踏实’。”

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刘昊的心像被撕碎了似的,只能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地说:“爸爸在,爸爸会保护你们。”

楼道里的声控灯还是没亮,黑漆漆的像个无底洞。

刘昊抱着孩子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连路灯的光都透不过来。

他知道,那场足以掀翻他人生的风暴,不是在门外徘徊,是己经顺着储物间的门缝钻进来,带着寒气,一步步向他和孩子们走来。

而他,除了把孩子抱得更紧些,攥紧拳头,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刘昊就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去阳台洗袜子,苏晴的洗衣篮放在角落,里面有件男士衬衫——不是他的,是张强昨天穿的灰色毛衣的配套款,袖口处有块磨白的痕迹(张强总戴块机械表,表链常年磨着袖口),领口还沾着点糖醋排骨的油渍,跟昨天张强啃排骨时沾在嘴角的一模一样。

他拿起衬衫,手指抖得厉害,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是张强常抽的“红塔山”,苏晴总说“这个烟味呛人”,却从没说过张强身上的烟味呛。

昨天晚上的画面在脑子里转:苏晴去储物间拿东西时的刻意,张强“去厕所”的巧合,发卡的失而复得,岳母没说完的话……所有线索像线一样缠成结,指向一个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答案。

他把衬衫塞进洗衣篮最下面,用苏晴的外套盖住——像在掩盖一个秘密,可心里的刺再也拔不掉了。

那根刺藏在糖醋排骨的甜香里,藏在失而复得的发卡里,藏在张强躲闪的目光里,更藏在岳母那句没说完的话里,扎得他每呼吸一下都疼。

阳台的风刮进来,带着冷意。

刘昊看着晾衣绳上孩子们的袜子,小小的,粉的蓝的,像两个小小的太阳。

他知道,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这场风暴躲不掉,也不能躲——为了这两个小小的太阳,他得站起来,哪怕脚下全是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