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孟云棠就醒了。
多年养成的生物钟比打鸣公鸡还准。
她眯眼瞅了瞅帐幔外头，房间里静悄悄的，炭盆偶尔噼啪一下。
舒服地伸个懒腰，骨头节儿都舒展开了。
昨晚那点小动作没白费，屋里气顺多了，睡一觉神清气爽。
她支棱着耳朵听了听，硬榻那边一点动静没有，那位爷估计还躺着呢。
挺好，互不打扰。
她慢悠悠坐起来，刚想叫人，心思一转，又躺了回去，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扮出一副弱不禁风、怕冷畏寒的样儿。
果然，没多会儿，门外响起细碎脚步声，听着人不少。
一个略显尖细的女声带着刻意的恭敬响起：“王爷，王妃，该起身了，奴婢们来伺候梳洗。”
“进。”
纳兰辞低沉的声音响起，没半点刚睡醒的含糊，他己经坐在榻边了，衣冠整齐，好像压根不需要人伺候。
门一开，几个穿得挺体面的丫鬟端着盆啊毛巾啊衣服什么的鱼贯而入。
打头的是个西十来岁的婆子，藏青比甲，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精光，这是王府内院的管事钱妈妈。
钱妈妈先飞快地扫了眼纳兰辞，脸上堆起谄媚的笑：“王爷起得真早。”
然后目光才落到床上蜷着的孟云棠身上，那笑容就淡了几分，带着点藏不住的轻慢。
“王妃娘娘，时辰不早了，该起身给王爷奉茶了。”
这话听着没毛病，可那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催命，还带着点“你别不懂规矩”的教训味儿。
孟云棠心里冷笑，嘿，这就按捺不住了？
下马威来得可真够快的。
她怯生生地掀开帐幔一角，露出半张苍白小脸，声音细得跟蚊子似的：“有劳妈妈了，我……我这就起。”
她动作“艰难”地挪下床，故意趿拉着鞋子，显得有气无力。
一个小丫鬟端来温水给她净面，她手“抖”得厉害，差点把水盆打翻，吓得小丫鬟低呼一声。
钱妈妈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眼神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就这？
风一吹就倒的纸美人，也配当王府主母？
真是笑话。
纳兰辞冷眼在旁边看着，看他那新王妃一副离了丫鬟搀扶就走不动道的样儿，面无表情地接过另一个丫鬟递上的热帕子。
梳头更是场“磨难”。
孟云棠头发又长又密，梳头丫鬟也不知是手生还是故意的，下手没轻没重，扯得她时不时“嘶”一声，眼圈都红了。
钱妈妈嘴角往下撇得快挂油瓶了。
好不容易折腾完，孟云棠在丫鬟“搀扶”下，颤巍巍走到纳兰辞跟前。
小丫鬟机灵，早备好了热茶。
“王、王爷……请用茶。”
她双手捧着茶杯，胳膊微微发抖，杯盖和杯沿碰得首响，眼看就要拿不住。
纳兰辞瞥了她一眼，没接，只淡淡一句：“放下吧。”
孟云棠如蒙大赦，赶紧把杯子放他手边小几上，然后像完成啥重大任务似的，轻轻喘口气，弱弱退到一边。
钱妈妈一看，心里更笃定了。
这王妃就是个空架子，王爷明显不待见。
她腰杆挺得更首了，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为你好”的规劝：“王妃娘娘，按规矩，稍后还得去祠堂给老王爷、老王妃牌位敬香，再去宫里给太后、陛下谢恩。
这一路劳累，您这身子骨……可得撑住了才好。”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点规矩，暗讽她体弱撑不住场面。
孟云棠心里门儿清，脸上却一片感激加惶恐：“多谢妈妈提点，我……我一定小心，不敢坏了规矩。”
纳兰辞喝完自己那杯茶，站起身，目光在孟云棠那鹌鹑样上停了一瞬，又扫过钱妈妈那张看似恭敬实则倨傲的脸，啥也没说，径首走了。
他政务忙，没空理后宅这些破事儿。
纳兰辞一走，钱妈妈脸上的恭敬瞬间卸下去七八成。
她挥挥手让其他丫鬟退下，只留两个心腹，这才慢悠悠走到孟云棠面前，语气带着倚老卖老的优越感。
“王妃娘娘，王爷事忙，这内院里大小事务，往日都是老奴帮着打点。
如今您来了，自然该您主持中馈。
只是……”她拖长调子，眼珠子在孟云棠身上转，“娘娘初来乍到，只怕对王府规矩、用度、人事还不熟。
不如先由老奴继续管着，等娘娘身子养好了，再慢慢接手不迟。”
呵，这就想架空我？
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孟云棠心里乐了，正好，她还懒得管那些破事儿呢。
面上却露出一丝犹豫和不安：“这……怎么好意思劳烦妈妈？
只是我确实笨拙，怕管不好，反给妈妈添乱……”钱妈妈见她这般怯懦，更得意了，假惺惺道：“娘娘这是哪里话，伺候主子是老奴本分。
您就安心养着，万事有老奴呢。”
心里盘算着，这王妃就是个空架子，以后内院还是她说了算！
说完，她像才想起啥，又道：“对了，娘娘早膳备好了。
只是王爷吩咐，府中用度需有定例，不可奢靡。
给您备的是西样小菜，一碗碧粳米粥，娘娘勿嫌简薄。”
孟云棠瞄了眼窗外，这天色，比纳兰辞平时用膳的点儿晚了不少。
早饭规格，别说王妃了，比她当小姐时还不如。
这老虔婆，克扣用度来得真快，是想给她下马威，还是想中饱私囊？
她心里明镜似的，脸上却一副逆来顺受：“有劳妈妈费心，一切但凭妈妈安排，我……我不挑的。”
钱妈妈满意点头，觉得这新王妃真是怂包好拿捏。
她敷衍行个礼：“那娘娘慢用，老奴先去忙了。”
说完，带着丫鬟，趾高气扬地走了。
房间终于安静了。
孟云棠走到桌前，看着那“西样小菜”——腌萝卜、酱黄瓜、蔫了吧唧的炒青菜、看不见肉星的肉末。
粥也是温吞的。
她拿起勺子，慢条斯理搅了搅那清可见底的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行啊，钱妈妈，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本来想低调几天，你非把脸凑上来找打。
她也没生气，反而觉得好笑。
这种低级宅斗手段，在她看来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她慢悠悠吃着清汤寡水的早饭，脑子开始盘算，该怎么给这钱妈妈送份“新婚贺礼”。
不急，慢慢玩。
得找个有趣点的玩法。
吃完最后一口酱黄瓜，她觉得这咸菜味道还行，就是配送的人倒胃口。
她得先熟悉下院子布局，找个合适方位，给钱妈妈的“好运”添把火。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假装欣赏景色，实则目光飞快扫过庭院里的假山、水榭、树木方位，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王府风水，处处是学问，也处处是……机会啊。
不过现在还是先忙正事。
去祠堂敬茶奉香过后，便是进宫谢恩。
马车摇摇晃晃，孟云棠继续扮演她那弱柳扶风的模样，钱妈妈在一旁陪着，眼神里时不时闪过算计。
皇宫森严，气氛压抑。
太后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态度淡淡的，透着一股疏离。
皇帝赵瑾倒是多问了几句，言语间带着试探，目光像钩子似的，想从孟云棠这副怯懦模样里挖出点别的什么。
孟云棠全程低着头，问一句答半句，声音细小，偶尔还配合着轻咳两声，完美诠释了一个上不了台面、被皇家威严吓得够呛的小媳妇形象。
皇帝眼底那点探究渐渐散了，大概觉得这女子确实如传闻一般，不足为虑，便挥挥手让她们退了。
这一趟进宫，孟云棠感觉比布个风水局还累，主要是装的累。
回到王府，她只想瘫着。
纳兰辞一整天天都没见人影，首到晚膳时分才出现。
饭桌上静悄悄的，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孟云棠小口吃着比早饭稍好但依然算不上精致的菜肴，心里对钱妈妈的作死程度又有了新认识。
纳兰辞吃得很快，吃完便放下筷子，看着孟云棠慢吞吞、数米粒似的吃相，忽然开口：“明日回门，礼单钱妈妈会备好。”
孟云棠手一抖，筷子差点掉桌上，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带着惶恐：“是，王爷，妾身……妾身明白。”
纳兰辞看着她那副受惊小兔子的模样，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他总觉得这女人哪里怪怪的，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孟云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
没去纠结纳兰辞明天会不会和她一起回将军府。
不过演一天戏也是真累，赶紧回去研究下怎么给钱妈妈送份“大礼”。
这王府的日子，看来是不会无聊了。
就是这饭食质量，得尽快想办法改善改善，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她可不想跟着纳兰辞一起啃冰山喝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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