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楚云凡始终无法静心修炼。
每当引气入体，感知到那无数悬浮在灵气中的规整“微尘”时，他都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膈应。
仿佛自己每一次吐纳，每一次运功，都在无数双冰冷眼睛的注视下进行。
“勿要为外物所扰，紧守心神……”传功长老的话言犹在耳，但此刻听来，却像是一道刻意为之的催眠。
他需要答案，或者，至少需要验证。
青岚宗藏经阁，外门区域。
巨大的木质书架高耸首至穹顶，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无数玉简、帛书与兽皮卷。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与灵木特有的清香，许多外门弟子穿梭其间，或凝神查找，或静坐阅读，一片祥和向道的景象。
楚云凡目标明确，他避开了那些热门的功法、术法区域，径首走向记载宗门历史、地理杂闻以及《万物图鉴》、《基础灵气论》等偏门典籍的区域。
他首先抽出一枚名为《太古纪闻》的玉简，神识沉入其中。
“……遂古之初，混沌未分，有先天神魔生于其间，开天辟地，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天地交泰，始生灵气，滋养万物……”开篇依旧是这套耳熟能详、每个修士启蒙时便知晓的创世神话。
言辞古朴，意境宏大，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细节。
他又翻阅了《青岚祖师开宗录》、《南华九州风物志》等典籍，记载无不光怪陆离，歌颂着世界的广袤与修仙大道的神奇。
关于灵气的描述，永远是“天地之精”、“造化之源”、“修行之本”，反复强调，却从未深入解释其微观构成。
一切记载，都完美地指向一个结论：灵气是天然的、神圣的、毋庸置疑的修行根基。
这本身，就透着一种不自然。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一切不必要的细节，只留下他希望众生相信的版本。
楚云凡放下玉简，目光扫过书架上一层薄薄的、几乎无人问津的兽皮卷，上面标注着《矿脉金石杂录》。
他心中一动，将其取下。
这并非修炼典籍，而更像是一位前辈修士游历各地，记录各种矿物、金属特性的笔记，语言朴实，甚至有些琐碎。
他快速浏览着，首到其中一页，记载着一种名为“星沉砂”的奇异矿物：“……星沉砂，多见于极深地层或古老陨坑，色呈暗银，质极坚，微具灵导之性，然灵气通导效率远逊秘银、精金等常用灵材，且形态固定，难以熔炼塑形，故于炼器一道，几无大用。
然此物有一异处，其结构至纯至规，颗粒大小形态，几无二致，宛如天工造物，非自然之力所能形成，疑为天外之物……”楚云凡的心脏猛地一跳。
结构至纯至规，颗粒大小形态，几无二致，宛如天工造物！
这描述，与他感知中的那些“微尘”何其相似！
他强忍着激动，继续翻阅。
在另一处，这位笔记作者又提到，曾在某些古老遗迹的墙壁上，发现过类似的规整结构残留，但与现今任何己知的阵法、符纹流派皆不相同，无法解析其功用，最终只能归结为“上古遗谜”。
天外之物……上古遗谜……无法解析……这些零散的线索，像一块块拼图，在他脑海中逐渐拼接。
一个模糊而骇人的轮廓开始显现。
或许，这些“微尘”并非与灵气伴生，而是……后来加入的？
它们遍布世界每一个角落，甚至深入地层，其历史可能比现今所有的修仙文明都要古老！
他正沉浸在震撼的推论中，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楚师弟，今日怎有闲暇来此翻阅这些杂书？”
楚云凡悚然一惊，迅速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转头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内门弟子服饰，面容俊朗，气质温润的青年正微笑看着他。
正是内门弟子中颇有名气的赵清河师兄，以乐于提携后进而闻名。
“赵师兄。”
楚云凡起身行礼，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矿脉金石杂录》合上，放在一旁，“修炼偶有滞涩，便想来此换换心境，随便看看。”
赵清河目光扫过那本兽皮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笑道：“哦？
《矿脉金石杂录》？
师弟倒是兴趣独特。
不过，我等修士，当以锤炼神魂、精进法力为第一要务。
这些杂学，偶尔涉猎即可，切莫本末倒置，耽误了自身修行。”
他的话语温和，充满关切，完全是一副师兄关心师弟的典范。
但不知为何，楚云凡却从他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审视。
仿佛他关注的并非楚云凡是否“耽误修行”，而是他为何会看这本特定的杂录。
是错觉吗？
还是……楚云凡忽然想起，赵清河师兄是单一的木属性灵根，天赋卓绝，深得宗门长辈喜爱。
他下意识地，调动起那缕蕴含金系灵根特质的法力，凝聚于双眼，朝赵清河看去。
这一次，他没有去感知灵气，而是全力去感知那些无处不在的“微尘”。
下一刻，他看到了令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在赵清河的周身，尤其是在其头颅附近，那些原本随机分布的“微尘”，活跃度明显高于周围环境！
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如同受到某种吸引般，以一种更密集、更有序的方式，缓缓环绕、流动，如同……如同一个无形的力场，将赵清河笼罩其中。
而在赵清河体内，随着他自身的木属性法力自然流转，那些被他吸入体内的“微尘”，也隐隐闪烁着与楚云凡之前实验中看到的、同频的淡绿色光芒！
识别……监控？
楚云凡瞬间明白了。
这些“微尘”不仅在识别灵根属性，它们还在……持续监控着每一个修士的状态！
修为越深，与“灵气”（纳米机器人）交互越频繁的修士，被监控的力度可能就越大！
而赵清河师兄那看似关怀的提醒，此刻在他听来，也仿佛带上了一层别样的意味。
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某种基于监控数据的“系统维护指令”？
“多谢师兄提醒，云凡省得。”
楚云凡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翻腾的惊骇，语气恭敬如常。
赵清河满意地点点头，又勉励了几句“勤加修炼，早日筑基”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去。
楚云凡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这藏经阁，这祥和的宗门，这漫天颂扬的仙道……其下隐藏的真相，究竟有多么黑暗？
他看了一眼那本《矿脉金石杂录》，没有再动。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轻易触碰这些可能触发“警报”的线索了。
他需要更小心，更隐蔽地去探寻。
因为那双监视着整个世界的“眼睛”，可能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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