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微就起身了。
她洗漱完毕,换上一身淡青色的襦裙,依旧用银镯子遮住腕间的胎记,然后去前堂整理药柜。
阿竹也早早地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篮子热乎的包子和豆浆:“姑娘,这是巷口张记包子铺的肉包,俺看您昨日没吃多少东西,特意买了些。”
苏微接过豆浆,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底:“多谢阿竹,你也快吃吧,吃完咱们开馆。”
两人刚吃完早饭,医馆的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手里牵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小男孩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说:“大夫姐姐,我奶奶的眼睛看不见了,你能治好她吗?
老奶奶拉了拉小男孩的手,叹了口气:“丫头,你别听他的,我这眼睛都瞎了五年了,治不好的,就是来让你给看看,有没有什么药能缓解一下干涩。”
苏微蹲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然后扶着老奶奶坐在诊凳上:“奶奶,您先别急,我给您看看。”
她轻轻翻开老奶奶的眼皮,只见眼球浑浊,结膜干燥,是典型的白内障症状。
“奶奶,您这眼睛,是五年前突然看不见的,还是慢慢看不见的?”
苏微问道。
“是慢慢看不见的。”
老奶奶回忆道,“刚开始只是看东西模糊,后来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当年也找过郎中,说是白内障,需要做手术,可那时候家里穷,拿不出钱,就一首拖到现在。”
苏微心中一动,白内障在医术上称为“圆翳内障”,确实需要用针拨术治疗。
这种手术难度极大,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失明,京城能做这种手术的郎中寥寥无几。
但她在江南时,曾跟着一位老御医学过针拨术,成功治愈过不少白内障患者。
“奶奶,您这眼睛,能治。”
苏微的语气肯定,“我有一种针法,可以把您眼睛里的障翳拨掉,只是手术有些风险,而且需要些时日准备。”
老奶奶和小男孩都愣住了,小男孩反应过来后,激动地跳了起来:“太好了!
大夫姐姐,你快治好我奶奶的眼睛,我以后天天来给你送花!”
老奶奶却有些犹豫:“丫头,这手术真的能治好吗?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要是治不好,反而更糟……奶奶,我理解您的顾虑。”
苏微耐心解释,“我会先给您开些明目的汤药,调理半个月,等您的眼睛状态好一些,再做手术。
手术前,我会详细告诉您手术的过程和风险,您要是觉得不行,咱们就不做。”
老奶奶见苏微说得诚恳,又看了看身边兴奋的孙子,终于点了点头:“好,丫头,我信你!
要是能重见光明,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苏微为老奶奶开了清肝明目的药方,又叮嘱她每日用温水洗眼,避免眼睛干涩。
小男孩拉着老奶奶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说:“大夫姐姐,我明天就来给你送花!”
看着祖孙二人的背影,苏微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行医不仅是为了隐藏身份、搜集线索,也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当年她没能救回父亲,如今能用医术帮助这些受苦的人,也算是一种慰藉。
上午的问诊很忙碌,来的大多是南城的穷苦百姓,有治风寒的,有治跌打损伤的,苏微都一一细心诊治。
她的医术精湛,收费又低,很快就赢得了百姓的信任,医馆里挤满了人。
其中有个年轻的货郎,来治手上的冻疮。
货郎常年在外奔波,双手冻得红肿溃烂,疼得连担子都挑不起来。
苏微为他清洗伤口时,货郎忍不住抱怨:“这鬼天气,冻得人实在难受。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城里倒是热闹,听说丞相府的人在查什么案子,到处抓人,连西城的望舒楼都被封了。”
“望舒楼?”
苏微握着纱布的手顿了顿,面上不动声色,“我刚来京城不久,还没听过这个地方,那是个什么楼?”
货郎以为她是真的不知道,便随口说道:“望舒楼原本是扬州最有名的酒楼,后来搬到了京城西城,装修得可气派了!
只是前几日,突然被丞相府的人封了,说是里面藏了乱党。
我听人说,望舒楼的老板跟当年被抄家的沈家有关系,所以才被秦丞相盯上了。”
苏微的心跳微微加快,果然,望舒楼和沈家有关,而且被秦嵩封了。
她继续追问:“那望舒楼被封后,里面的人呢?
老板有没有被抓住?”
“这就不清楚了。”
货郎摇摇头,“丞相府的人做事可隐秘了,封楼的时候戒严了整条街,没人知道里面的情况。
不过我听西城的一个伙计说,封楼前一晚,有人看到望舒楼的老板带着一个箱子,从后门逃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苏微心中暗喜,望舒楼的老板逃走了,说不定带走了父亲留下的罪证!
她又问:“那你知道望舒楼现在是谁在看管吗?”
“好像是丞相府的一个管家在管着,门口有禁军守着,一般人根本靠近不了。”
货郎疼得皱了皱眉,“姑娘,您还是先给我包扎伤口吧,这望舒楼的事,跟咱们也没关系,少打听为妙,免得惹祸上身。”
“多谢提醒。”
苏微不再追问,专心为货郎包扎伤口。
待货郎走后,她将阿竹叫到身边:“阿竹,你下午去西城一趟,装作买东西,打听一下望舒楼的情况,看看门口的禁军多不多,看管严不严,还有那个看管望舒楼的丞相府管家,叫什么名字。”
阿竹虽然好奇,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俺知道了,俺一定小心,不被人发现。”
下午,阿竹去了西城,苏微则留在医馆里接诊。
来的病人少了些,她正好可以整理上午问诊时得到的线索。
望舒楼被秦嵩查封,老板逃走,这说明秦嵩也在找望舒楼里的秘密,而且很可能还没找到,否则不会封楼看管。
父亲留下的线索里提到“望舒楼藏秘”,结合周叔送来的青铜虎符碎片,说不定望舒楼里藏着另一半虎符,或者是秦嵩贪腐通敌的罪证。
只要能拿到这些东西,就能为沈家昭雪。
正沉思着,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是脚步声。
苏微抬头,只见一个穿着锦缎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容俊朗,气质不凡,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像是生了病。
“你就是这里的馆主苏微?”
男子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威严。
“正是。”
苏微起身行礼,“不知公子哪里不适?”
男子走到诊凳前坐下,伸出手腕:“最近总觉得头晕乏力,夜里睡不安稳,你给我诊诊脉。”
苏微搭上男子的腕脉,只觉得脉象虚浮,气血不足,是长期操劳、心神不宁所致。
她又看了看男子的舌苔,舌苔薄白,没有其他异常。
“公子这是气血两虚,心神不宁所致。”
苏微收回手,“想必公子最近事务繁忙,劳心劳神,才会如此。
我给你开些补气血、安神的汤药,每日一剂,服用半个月,就能好转。”
男子点点头,目光却在医馆里西处打量,最后落在案上的药方上:“你这医馆虽小,药材倒是齐全,医术也看着不错。
我听闻南城新开了家医馆,馆主是个年轻女子,医术高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苏微心中警惕,这人说话带着试探,不像是普通的病人。
她笑了笑:“公子过奖了,我只是略懂些医术,不敢称高明。”
“我看你这药方上的字迹,倒像是大家闺秀。”
男子忽然说道,目光紧紧盯着苏微的反应。
苏微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公子说笑了,我只是江南来的孤女,跟师傅胡乱学了点医术,如今无人依靠,只好行医傍身。”
她不疾不徐的说道,笔下却是未停。
男子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神色坦然,没有丝毫慌乱,便收回了目光:“或许是我看错了。
你把药方开好吧,我让人去抓药。”
苏微提笔写方,指尖却有些发凉。
这人不知适合来历,绝非普通人。
他很可能是秦嵩的人,来试探她的身份;也可能是其他势力的人,在查沈家的事。
待男子拿着药方走后,苏微才松了口气。
她走到门口,望着男子远去的马车,马车的车帘上绣着一个隐晦的“萧”字——是皇室宗亲的标志!
天启王朝的皇室宗亲中,姓萧且年纪相仿的,只有闲散的端王萧彻。
传闻端王萧彻常年称病,不理朝政,却暗中培养了不少势力,与秦嵩面和心不和。
难道刚才来的人,就是端王萧彻?
他为什么会来她的医馆?
是单纯的看病,还是为了试探她的身份?
一连串的疑问在苏微的脑海里盘旋。
若是端王真的在查沈家的事,那他或许可以成为她的盟友;但若是他和秦嵩一样,想要利用沈家的线索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她就危险了。
傍晚时分,阿竹回来了。
她喘着气,走到苏微身边:“姑娘,俺打听清楚了!
望舒楼门口有十几个禁军守着,看管可严了,不准任何人靠近。
那个看管望舒楼的管家,姓刘,是秦丞相的远房侄子,据说为人特别刻薄。”
“姓刘的管家……”苏微喃喃自语,秦嵩派自己的远房侄子看管望舒楼,可见他对里面的秘密有多重视。
“还有,俺在西城听到有人说,望舒楼被封的前一晚,有个穿着黑衣的人进了望舒楼,过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望舒楼的老板。”
阿竹又补充道。
苏微眼前一亮,那个黑衣人,很可能就是望舒楼的老板!
他进去拿了什么东西?
是父亲留下的罪证吗?
“阿竹,你做得很好。”
苏微夸赞道,“以后不要再去西城打听了,免得被人注意到。”
阿竹点点头:“俺知道了。
姑娘,那个望舒楼,是不是跟您要找的东西有关?”
苏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嗯,望舒楼里藏着很重要的东西,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
阿竹虽然不懂具体是什么,但还是坚定地说:“姑娘,您放心,要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俺一定帮您!”
苏微看着阿竹真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冰冷的京城,她不是孤身一人,有周叔这样的旧部,有阿竹这样的伙伴,她的复仇之路,或许会比想象中顺利一些。
夜幕降临,苏微再次点亮青灯,坐在案前。
她将今日得到的线索一一整理:望舒楼由秦嵩的侄子刘管家看管,门口有禁军守卫;封楼前一晚,有黑衣人进入望舒楼;端王萧彻可能在查沈家的事。
这些线索像一颗颗散落的珠子,需要她慢慢串联起来。
望舒楼是目前最关键的突破口,但看管严密,她不能贸然行动。
或许,她可以从那个刘管家入手,或者,从端王萧彻身上寻找机会。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端王萧彻”西个字,又在旁边画了一个问号。
这个男人,是敌是友,还需要进一步试探。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错过任何可能的机会——为了沈家满门的冤屈,为了父亲的遗愿,她必须冒险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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