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进小城站台时，林微攥着那支未拆封的画笔，指节泛白。
出站口，妈妈的身影隔着人群冲她挥手，脸上堆着欣慰的笑，眼底却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
爸爸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她的行李箱，依旧是沉默的模样，仿佛这两个月的离别从未发生。
家里的老房子还是老样子，墙皮有些斑驳，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妈妈提前泡好的菊花茶，温度刚好。
林微刚把行李放进房间，妈妈就端着茶杯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手轻轻搭在她的胳膊上，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微微，你能回来，妈这颗心总算落地了。
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和你爸夜里都睡不踏实，总怕你在外面受委屈，又怕你年轻不懂事，错过了编制这样的好机会。”
林微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妈妈的话头己经转了方向，声音渐渐带上了哽咽：“你爸这辈子不容易，在单位干了一辈子，就盼着你能有个稳定的工作，不用像我们当年那样吃苦。
我年轻时跟着你爸，受了多少罪，省吃俭用供你上大学，就是想让你以后能过得轻松些。
你要是留在外地，我这一辈子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妈，我知道你们为我好……”林微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无力。
“知道就好。”
妈妈打断她，眼神变得坚定，“下周你就去水利局上班，你爸托了好多关系才给你找的临聘岗位，虽然不是正式编制，但胜在稳定，以后慢慢熬，总能转正当。
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辜负了你爸的一片苦心。”
林微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画笔，塑胶包装还没拆开，却仿佛己经蒙上了一层灰。
上班的第一天，林微穿着妈妈特意给她买的正装，站在水利局办公室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办公室里的人大多是中年大叔大妈，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文件、打印资料、接听电话，节奏慢得让人窒息。
她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报表，听着同事们闲聊家长里短、职称待遇，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有次她试着提出想做些和文化宣传相关的工作，比如给单位的公众号写点推文、设计些宣传海报，却被办公室主任笑着驳回：“小林啊，咱们这是体制内，讲究的是按部就班。
你刚来，先把基础工作做好就行，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没必要搞。”
林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想起在文创公司的日子，每天都能接触到新鲜的项目，和苏晴、江皓一起头脑风暴，为了一个创意熬夜加班也觉得充满干劲。
可现在，她的工作就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晚上回到家，等待她的往往是妈妈无休止的“谈心”。
妈妈会翻出陈年旧事，从她小时候生病自己如何彻夜照顾，讲到年轻时为了家庭放弃工作，再到现在担心她的终身大事，字字句句都离不开“牺牲”和“付出”。
“微微，你看隔壁家的小丽，比你小两岁，孩子都快上幼儿园了，老公是公务员，家里条件多好。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江皓那孩子是不错，可毕竟在外地，你们异地恋能有什么结果？
妈托人给你介绍了几个本地的小伙子，都是体制内的，周末你去见见？”
“妈，我和江皓挺好的，不用你介绍。”
林微皱着眉反驳。
“好什么好？”
妈妈的声音瞬间拔高，“异地恋靠得住吗？
他在外面做什么你知道吗？
万一他变心了，你怎么办？
妈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这辈子吃过的苦，不想让你再吃一遍！”
林微看着妈妈泛红的眼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妈妈是真的担心她，可这种以爱为名的捆绑，让她喘不过气。
而爸爸，自始至终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仿佛母女俩的争执与他无关，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失望，却从未说过一句调和的话。
她和江皓的联系，果然如妈妈所说，渐渐变得艰难起来。
江皓的工作越来越忙，有时候她打过去电话，他要么在开会，要么在加班，聊不了几句就匆匆挂断。
视频通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每次视频，江皓的眼神里都带着疲惫，话也少了很多。
更让她心里不是滋味的是，苏晴偶尔会在朋友圈发一些和江皓的合照。
有次是两人一起去看画展，苏晴挽着江皓的胳膊，笑得一脸灿烂；还有一次是苏晴生日，江皓给她订了一个巨大的蛋糕，两人对着镜头比耶。
林微看着那些照片，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忍不住给苏晴发消息，语气带着一丝试探：“你和江皓最近经常见面吗？”
苏晴很快回复：“是啊，他最近项目忙，经常加班到很晚，我有时候会给他带点吃的，或者一起吃个饭。
怎么了？”
“没什么。”
林微打下这三个字，却觉得眼眶发热。
她知道苏晴和江皓是好朋友，以前她们三个也经常一起玩，可现在，她不在那个城市了，苏晴和江皓的频繁接触，还是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有次视频，林微忍不住问江皓：“你最近和苏晴走得挺近的？”
江皓愣了一下，随即解释：“就是普通朋友啊，她看我忙，偶尔来看看我。
微微，你别多想。”
“我没有多想。”
林微的声音低了下去，“就是觉得，我们好像越来越远了。”
视频那头的江皓沉默了片刻，轻声说：“微微，我知道你在老家过得不开心。
如果你想回来，我随时都在。”
林微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她想回去，真的想。
她想念文创公司的工作，想念和苏晴一起逛街的日子，想念江皓温暖的怀抱。
可她看着窗外熟悉的小城夜景，想到妈妈期盼的眼神，想到爸爸沉默的背影，又摇了摇头。
“我不能回去。”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哽咽，“我爸妈需要我。”
挂了视频，林微坐在床边，抱着膝盖哭了很久。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支未拆封的画笔，紧紧攥在手里，指尖传来塑胶的微凉，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拿出画笔，摩挲着光滑的笔杆，想象着自己重新拿起画笔，在画纸上肆意挥洒的样子。
那是她心里唯一的光，支撑着她在这令人窒息的生活里，艰难地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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