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洲边境的破庙早没了半点香火气。
屋顶的瓦片碎了大半，漏下的雨丝斜斜砸在积灰的神龛上，把供奉的残损木像泡得发涨，木缝里还爬着几只潮虫。
苏玄尘缩在神龛后的阴影里，膝盖抵着胸口，粗布衣服早己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冷得像冰。
他怀里紧紧攥着半块磨得光滑的青灵玉，这是娘临死前塞给他的，玉面还留着娘最后的体温，此刻却被他的手心汗浸湿，滑溜溜地硌着掌心。
突然，左臂的暗紫色印记猛地发烫，像有团烧红的细针顺着骨缝往里钻。
玄尘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按住印记，指腹触到那凹凸的纹路时，又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手。
这印记从他五岁那年就烙在身上，村里的老巫说它是 “蚀灵族的诅咒”，会引来灾祸。
那时他还不信，首到三个月前，暗罗教的人举着黑符闯进村子，喊着 “抓蚀灵容器”，刀光闪过，爹娘的血溅在他的衣襟上，他才知道，这印记真的会把他推向地狱。
庙门 “吱呀” 一声被踹开，断裂的木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三道黑衣身影裹着漫天雨幕闯了进来。
为首的修士脸膛蜡黄，颧骨高耸，袖口绣着暗罗教标志性的黑骷髅纹，骷髅眼窝里还嵌着两颗细小的黑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手里举着张泛着油腻黑芒的符纸，符角滴着暗红色的液珠，落在地上时，竟把青砖烧出个小黑坑，散发出一股腐肉混着铁锈的腥气。
“苏玄尘，别躲了。”
蜡黄脸修士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难听又刺耳，“教主说了，乖乖跟我们回教里，把你体内的蚀灵气息献给圣主，还能留你个全尸。
要是敢反抗 ” 他晃了晃手里的符纸，黑芒更盛，“这‘噬灵符’能把你经脉里的灵脉吸个干净，让你变成个连路都走不了的废人！”
另外两个黑衣修士也围了上来，他们手里握着短刀，刀身裹着淡淡的黑雾，显然也淬了蚀灵毒。
玄尘踉跄着往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神龛，木像上的灰尘簌簌落在他的肩头。
他丹田的灵力像受惊的兔子乱撞，之前跟着爹娘学的粗浅呼吸法根本压不住，只能勉强催出层薄如蝉翼的白光，裹在身前。
可那白光刚碰到噬灵符的黑芒，就 “滋啦” 一声化成青烟，连半点阻拦都没起到。
符纸的黑芒反而更盛，像条活的黑蛇，首逼他的胸口。
玄尘能清晰地感觉到，左臂的印记烫得更厉害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烧穿皮肤，连带着丹田的灵力都开始躁动，像是要被符纸吸走。
“跑啊！
你不是很能跑吗？”
蜡黄脸修士狞笑着逼近，“从玄洲北境跑到这里，你以为躲进破庙就能活命？
告诉你，只要你身上的蚀灵印记还在，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能找到你！”
玄尘的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全是爹娘临死前的惨叫，还有暗罗教徒的狞笑。
他攥紧怀里的青灵玉，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不想死，他还没为爹娘报仇，还没弄明白这印记到底是什么。
可灵力越来越乱，印记的灼痛让他连站都站不稳，只能眼睁睁看着噬灵符离自己的胸口越来越近，近得能闻到符纸上那令人作呕的腥气。
就在这时，破庙上空突然炸响一声清喝，像惊雷劈开雨幕：“暗罗教的鼠辈，也敢在我天衍宗的地界造次？”
雨幕中，一道淡青色的光从云层里坠下，落地时化作个白发修士的身影。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素色道袍，领口缝着块补丁，是用同色的布料仔细补的，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他的头发用根普通的桃木簪束着，发梢还沾着些山间的露水，手里捏着块布满裂纹的墨玉，玉面上的纹路竟和玄尘左臂的印记有几分相似，在昏暗的破庙里泛着温润的光。
蜡黄脸修士看清来人，脸色瞬间惨白，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开始发颤：“墨尘子？
你不是百年前就隐退到清寒峰了吗？
怎么还管这些闲事？”
墨尘子没答话，只是抬了抬右手。
三道淡青色的灵刃凭空凝成，刃尖裹着细碎的雷光，像三条小蛇在空中盘旋。
他指尖轻轻一点，灵刃 “唰” 地劈向三名黑衣修士的手腕 ，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只听见 “啊” 的两声惨叫，两名跟班手里的短刀掉在地上，手腕上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黑血顺着伤口往下滴，落在地上时还冒着青烟。
蜡黄脸修士见状，知道打不过，转身就想从后门逃。
可他刚跑到门口，就被墨尘子随手布下的淡光困阵罩住。
阵光像水纹般波动，把他的灵力死死锁在体内，任凭他怎么挣扎，都冲不破那层薄薄的光罩。
“墨尘子！
你别太过分！”
他在阵里嘶吼，“我们是暗罗教的人，你敢动我们，教主不会放过你的！”
墨尘子走到玄尘面前，蹲下身，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瓷娃娃。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玄尘左臂的印记，玄尘只觉得一股清凉的灵力顺着那根指尖传来，像灵泉的水浇灭了火焰，灼烧般的疼痛瞬间减轻了大半，连丹田躁动的灵力都安稳了些。
“疼得厉害吗？”
墨尘子的声音很轻，像山间的风拂过树叶，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瓷瓶，倒出粒淡绿色的药丸，递到玄尘嘴边，“这是凝脉丹，能稳住你的灵脉，先吃了。”
玄尘张了张嘴，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喉咙滑进丹田，像给躁动的灵力加了道枷锁，终于不再乱撞。
他抬起头，看着墨尘子的眼睛，那是双很亮的眼睛，像浸在灵泉里的黑曜石，里面没有丝毫嫌弃，只有淡淡的关切。
“天衍宗清寒峰，还缺个弟子。”
墨尘子的目光落在玄尘怀里的青灵玉上，又移回他的脸，眼底藏着些玄尘看不懂的光，像藏着星子的夜空，“你愿跟我走吗？
我能让这印记不再疼，还能教你控制灵脉，让你不再被暗罗教追杀。”
玄尘望着那圈护住自己的淡青光罩，又看了眼困阵里嘶吼的暗罗教徒，泪水混着雨水砸在手背上。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对他说 “能让印记不再疼”，第一次有人愿意教他控制灵脉，而不是把他当成 “灾星” 躲避。
他攥紧手里的青灵玉，重重点了点头，声音因为激动和疼痛有些发颤：“我…… 我愿意。”
墨尘子笑了，眼角弯起个浅弧，像冰雪初融。
他站起身，伸手把玄尘拉起来，又顺手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别怕，以后有我在，没人再能欺负你。”
雨还在下，可玄尘却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他跟着墨尘子走出破庙，身后是暗罗教徒的怒骂，身前是淡青色的灵韵光罩，还有那个牵着他的手、能为他挡住风雨的白发修士。
他不知道清寒峰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破庙渐渐被雨幕淹没，玄尘回头望了一眼，爹娘的身影仿佛还在那片阴影里。
他在心里默默说：“爹，娘，我会活下去，会变得厉害，会为你们报仇的。”
然后，他握紧墨尘子的手，一步步走进雨幕深处，走向那个能让他安稳活下去、能让他找到真相的地方 —— 清寒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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