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
像是被打翻的染料桶,将整个世界都浸泡在浓稠的、带着腥甜气息的红里。
萧木野赤着脚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粘稠的质感,那是血,是萧家那些人温热的血,是……娇娇的血。
他记得自己是怎么冲进萧家老宅的,记得那些人惊恐的尖叫,记得骨头碎裂的脆响,记得鲜血溅在脸上时的温热。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狼,眼里只有杀戮,只有毁灭,只有一个念头——为娇娇报仇。
可杀了他们,娇娇就能回来吗?
不能。
海边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着咸腥气灌进他的喉咙。
他一步步走进深海,冰冷的海水漫过脚踝、膝盖、腰腹,最后淹没了他的口鼻。
窒息的痛苦传来,可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娇娇,我来找你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娇娇——!!!”
萧木野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心脏像要跳出胸腔一样狂跳不止。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里还残留着海水的咸涩和血腥的错觉,眼前的红色还未完全褪去,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海浪的咆哮和自己绝望的嘶吼。
又是这个梦。
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真实到让他浑身发冷,手脚发软。
他下意识地往身边摸去,想要抓住什么,却在触碰到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时,猛地顿住了。
那触感……很真实。
带着体温,带着少女独有的、淡淡的馨香,不是冰冷的海水,也不是粘稠的血液。
萧木野的呼吸瞬间屏住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侧。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床榻上,勾勒出一个蜷缩的、小小的身影。
女孩侧躺着,小脸埋在他的臂弯里,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垂着,呼吸均匀而绵长,睡得正香。
是娇娇。
是他的娇娇。
徐娇娇穿着一件粉色的小熊睡衣,领口有些松垮,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
她似乎觉得冷,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像只寻求庇护的小猫。
萧木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狂喜、难以置信……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温热的,柔软的,带着细腻的触感。
不是梦。
是真的。
他的娇娇……还活着。
“娇娇……”他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可下一秒,理智又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的狂喜。
不对。
他清晰地记得,在那个废弃仓库的屏幕上,娇娇穿着他设计的婚纱,浑身是伤地走进了深海,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记得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记得自己冲出仓库后的疯狂杀戮,记得自己走向大海时的决绝……那些画面,真实得如同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可现在,娇娇却安安稳稳地躺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木野猛地掀开被子,动作太大,惊醒了怀里的女孩。
徐娇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带着刚睡醒的迷茫看向他:“木野哥哥?
怎么了?”
她的声音软糯,带着浓浓的鼻音,像往常无数个清晨一样,依赖又亲昵。
萧木野看着她清澈的、毫无阴霾的眼睛,心脏又是一紧。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什么,娇娇,你继续睡。”
徐娇娇却眨了眨眼,伸出小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闷闷地说:“木野哥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你的心跳好快,身上好烫。”
她总是这样,敏感又细心,哪怕在半梦半醒间,也能察觉到他的异常。
萧木野僵硬地回抱住她,感受着怀里真实的温度和重量,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熟悉的馨香,那颗狂跳的心,似乎渐渐安定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哑声问:“娇娇,今天……是几号?”
徐娇娇在他怀里蹭了蹭,想了想说:“嗯……好像是6月15号吧?
怎么了呀,木野哥哥?”
6月15号……萧木野猛地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屏幕。
日期清晰地显示着——2016年6月15日。
2016年。
娇娇17岁这一年。
距离她18岁生日,还有整整一年。
距离屏幕上那个绝望的画面,还有漫长的时光。
萧木野的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屏幕上的日期,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又被巨大的狂喜淹没。
时间……回溯了?
他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娇娇还在他身边,还会甜甜地喊他“木野哥哥”,还会像小年糕一样粘着他的年纪?
他不是在做梦,也不是产生了幻觉。
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悲剧发生之前。
“木野哥哥?”
徐娇娇感觉到他的僵硬,有些不安地抬起头,“你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木野回过神,看着她担忧的眼神,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力道太大,勒得徐娇娇“唔”了一声,却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地靠在他怀里,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大狗狗。
“娇娇……”萧木野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奶香的、属于她的气息,让他无比安心,“别怕,有我在。”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萧木然,萧家的人,所有可能威胁到娇娇的存在……他都会一一清除。
他的宝贝,他要亲手守护。
永远。
徐娇娇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却只是小声说:“木野哥哥,我不怕呀。
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她从小就依赖他,从他被徐峥带回家的那天起,她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她有病,偶尔会陷入恍惚,会害怕陌生的人和事,可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会变得格外安心。
哪怕是在睡梦中,她也习惯了窝在他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那些莫名的恐惧。
萧木野抱着她,听着她软糯的话语,感受着她毫无保留的依赖,心中那股因噩梦而起的暴戾和疯狂,渐渐被一种温柔的、却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情绪取代。
他的娇娇,真好。
这么好的娇娇,他怎么能允许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睡吧,娇娇。”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在。”
徐娇娇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萧木野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睁着眼睛,借着月光,贪婪地看着怀里女孩的睡颜,眼神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和不容错辨的偏执。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的嘴唇,每一寸肌肤,都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手机屏幕还亮着,2016年6月15日。
他回来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
萧木然,你不是想替代我吗?
你不是想伤害娇娇吗?
等着吧。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同一时间,萧家别墅。
“南南——!!!”
萧木然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睡衣,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惊恐而涣散,仿佛还没从那可怕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他梦到了江南南。
梦到了她躺在冰冷的水晶棺材里,脸色苍白,浑身是伤;梦到了她被人剖开肚子,死不瞑目;梦到了自己抱着她的尸体,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里,像个疯子一样痛哭流涕……那些画面,真实得让他心脏骤停。
“南南……南南……”他慌乱地往身边摸去,指尖却触碰到一片温热的肌肤。
萧木然猛地低头,看到了躺在身边的女孩。
江南南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睡裙,侧躺着背对着他,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肩背线条,呼吸均匀而恬静。
是南南。
萧木然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凑过去,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温热的。
柔软的。
有弹性的。
不是冰冷的尸体。
江南南似乎被他弄醒了,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揉了揉眼睛,带着刚睡醒的迷糊看向他:“木然?
怎么了?
大半夜的,吓我一跳。”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点小脾气,和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安静温柔的女孩,有那么一丝不同,却又无比真实。
萧木然看着她鲜活的、带着嗔怪的脸庞,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什么也没说,猛地伸出手,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
“唔……萧木然,你干什么?
勒死我了!”
江南南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可萧木然抱得更紧了,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间,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她最喜欢的洗发水味道。
是真的。
他的南南……还活着。
不是那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尸体。
是活生生的,会生气,会挣扎,会对他发脾气的南南。
“南南……别离开我……”他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浓的恐惧和后怕,“求你了……别离开我……”江南南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也不挣扎了,只是有些无措地拍了拍他的背:“我……我没要离开啊……我就在这里啊……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萧木然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她,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他记得自己是怎么替代萧木野,怎么接近徐娇娇,怎么一步步被嫉妒吞噬,怎么看着江南南的尸体,怎么被萧木野打得遍体鳞伤……那些争斗,那些鲜血,那些绝望,都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
可现在,江南南却好好地在他怀里,抱怨着他的力道太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木然猛地松开她,抓过床头的手机,按亮屏幕。
日期显示着——2016年6月15日。
2016年。
南南17岁这一年。
那时候,他还没有被萧山那些若有似无的话语挑动起嫉妒,还没有想过要替代萧木野,还没有策划那场可怕的阴谋。
那时候,南南还好好地在他身边,会因为他送的一朵小野花而开心半天,会在他生病时笨拙地照顾他,会拉着他的手,说要永远在一起。
时间……也回溯了?
萧木然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日期,又看向眼前一脸疑惑的江南南,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回来了。
回到了所有悲剧发生之前。
江南南看着他脸色苍白、眼神变幻不定的样子,更加担心了:“木然,你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她说着就要下床,却被萧木然一把拉住。
“别去!”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别离开我,南南,待在我身边。”
他怕了。
真的怕了。
他怕这只是一场梦,怕自己一松手,南南就会像噩梦里那样,再次消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怕自己又会被嫉妒冲昏头脑,怕自己又会被萧山利用,怕那场让他痛不欲生的争斗再次上演。
江南南被他眼底的恐慌吓到了,乖乖地坐回床上,反握住他的手:“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你。
木然,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萧木然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面只有对他的担忧,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厌恶。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这是怎么回事,不管是不是梦,他都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南南是他的底线,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为了她,他可以放弃一切。
包括那些可笑的嫉妒,那些无谓的争斗。
“南南,”萧木然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神无比认真,“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萧家,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江南南愣住了:“离开?
为什么呀?
这里不好吗?”
“不好。”
萧木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里是地狱,南南,留在这里,我们都会死的。”
他想起了萧山那张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脸,想起了他话语里那些隐晦的挑拨,想起了萧木野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
萧家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只要待在这里,他们就永远无法摆脱被操纵的命运。
他不能让南南再陷入那样的境地。
江南南看着他严肃的样子,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却还是点了点头:“好啊,如果你想离开,那我们就离开。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一首都是这样,对他毫无保留地信任和依赖。
就像徐娇娇依赖萧木野一样。
萧木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了徐娇娇,那个和南南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在他的噩梦里,他伤害了她,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
如果时间真的回溯了,那徐娇娇现在……是不是也好好地活着?
是不是也像南南依赖他一样,依赖着萧木野?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愧疚,有后怕,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庆幸。
不管怎么样,只要南南没事就好。
“南南,”萧木然再次抱住她,这一次,力道轻柔了许多,“等天亮了,我们就走,好不好?
现在,你先睡,有我在。”
江南南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安稳,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很快又沉沉睡去。
萧木然则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他不知道萧木野是不是也回来了,不知道那个偏执疯狂的弟弟,会不会再次因为徐娇娇而和他反目。
但他不在乎了。
他只想带着南南,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逃离那个可怕的噩梦。
只要能让南南活下去,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
窗外的月光渐渐淡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
对于萧木野来说,这是守护娇娇的新开始。
对于萧木然来说,这是带着南南逃离的新机会。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那张无形的网,似乎己经悄然收紧。
萧山坐在轮椅上,看着监控屏幕里,萧木野抱着徐娇娇时眼底的偏执,和萧木然抱着江南南时脸上的恐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低声呢喃,眼神里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
“我的两个好儿子,这一次,你们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照亮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可对于某些人来说,新的一天,不过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而这场噩梦,似乎永远没有醒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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