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山楂林,抬眼就看见两孔土窑立在坡下,窑顶新糊的黄泥还带着潮气,窑门旁挂着的红辣椒串晒得透亮,透着股认真过日子的劲儿。
果儿跟着石头挪到门口,心里还揣着嘀咕——她总觉得采石的糙汉,住处该是柴火乱堆、碗碟横放的模样,没成想推开门的瞬间,竟愣在了原地。
窑里没什么值钱家当,却处处透着规整。
靠里的土炕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褥子,叠得方方正正,炕梢新缝的布枕套针脚虽歪,却没半分毛边。
炕前的旧木桌擦得发亮,连木纹缝里都没藏灰,桌角摆着个豁口粗瓷碗,碗沿也蹭得干干净净。
地上的黄土扫得平整,连个柴火棍儿都看不见。
“你先坐,俄去给你熬粥。”
石头把果儿的布包轻放在炕边,脚步放得极慢,像是怕踩乱了地上的土。
他转身往灶房走,蓝布褂的衣角扫过桌面时,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瓷瓶——瓶里插着两朵野菊,黄灿灿的,是这清贫窑里唯一的亮色。
果儿没坐,手攥着衣角,审视了一圈陌生的房间,这就是她将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心里的委屈早己经变成了微微上扬的嘴角。
慢慢挪到灶房门口。
灶房更小,却收拾得更利索:柴火在墙角垒得齐腰高,每根都截得一样长短;灶台擦得锃亮,连灶膛边的黑灰都擦得干干净净;锅里的小米粥己经开始咕嘟着,热气裹着红枣的甜香飘出来,绕在鼻尖,暖得人鼻尖发颤。
石头蹲在灶前添柴火,火光映着他黝黑的脸,指节上的旧伤泛着浅红。
他见果儿过来,手顿了顿,从灶膛边摸出个粗瓷碗,盛了小半碗粥,吹了吹才递过来:“先尝尝,熬得稠,不烫嘴。”
果儿接过碗,指尖碰到碗沿的温度,心里莫名一软。
她低头喝了口,小米的绵香混着红枣的甜,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胃里发松。
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问他怎么把窑收拾这么干净?
还是说粥好喝?
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两个字:“好喝。”
石头听了,眼睛亮了亮,嘴角往上挑了挑,却没多话,又蹲回去添柴火,柴火“噼啪”响,倒把窑里的静默衬得更明显。
果儿捧着碗,余光瞥见他手边的布巾——洗得发白,却叠得整整齐齐,刚才他擦灶台时,就是用的这块布。
喝完粥,石头把碗接过去,顺手就洗干净了,先放在灶台上,又拿布巾擦了擦碗沿,才放进旁边的碗柜里。
碗柜里没几个碗,却摆得整整齐齐,连筷子都码得笔首。
果儿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的尴尬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炕……炕早上烧过,现在该还热乎。”
石头突然开口,声音有点憨,像是憋了半天,“你要是累了,就先躺会儿,俄再去劈点柴火。”
他说着,就往门后摸斧头,手碰到斧柄时,又回头看了果儿一眼,担心她害怕。
“我就在窑门口劈,不远。”
果儿点点头,没说话,慢慢走到炕边。
她伸手摸了摸褥子,果然还带着暖意,像是裹着太阳的温度。
炕梢的窗台上,除了野菊,还摆着个小小的木盒,盒盖没关严,能看见里面放着几颗磨得光滑的石子——该是他采石时捡的。
窑门外传来“咚、咚”的劈柴声,节奏稳当,没半点杂乱。
果儿坐在炕沿上,听着劈柴声,看着窑里整齐的一切,心里的不甘还在,那股子因陌生而起的慌,却慢慢散了些。
她摸了摸怀里的红帕子,又看了眼门外那个埋头劈柴的身影,突然觉得,这糙汉的细心,比话多的安慰,更让人心里发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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