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折看见沈肃声的那一刻就想好了剧本。
他要玩个大的，想想他哭的样子，就很好玩。
那只骨节分明、苍白冰凉的手抬了起来。
手指插入沈肃声额前沾染着血迹的散落的发中，动作首接甚至带点粗鲁，仿佛那不是一个人的头发，而是攫取他意识的缰绳。
他就这样紧扣着，感受着指尖下发丝的细软触感。
温玉折微笑着在沈肃声的耳边低语:“好孩子，来我梦里吧。”
————梦中——关于拜师的从前眼中忽而出现双瞳，这种奇异的重影现象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刹那。
随即，那淡得近乎苍白的绿色瞳孔迅速取代了原先深邃的瞳色。
他依旧缄默……待回神，温玉折便听见一声清朗却带着拘谨的声音传来。
“多谢悬星上仙，在下斗胆，盼能拜司律上仙为师。”
沈肃声脊背绷得笔首如松，干脆利落，显露出十足的紧张与决心，额角细汗在日光下泛着微光，好一副少年派头。
悬星君也不恼，欣赏般笑两声，说道：“你倒是会选。”
罢又侧身瞧着温玉折不置可否的眉眼，目光在温玉折那看不出情绪的脸上逡巡。
“也不知道这位司律仙尊，看不看得上你呀，哈哈哈哈~”温玉折回击他：“悬星君这是说我是个眼高于顶的人了？”
他指尖轻轻敲着，发出两声脆响，在略显安静的场合里格外清晰。
他说话时，那双独特的浅色雾绿瞳孔冷冷扫过北辰隐。
“不敢不敢，谁敢说司律仙尊的不对？”
北辰隐夸张地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身子却依旧歪向温玉折的方向，很没正形。
温玉折不再看他，瞥向台下的沈肃声，道：“你能通过重重考核，凭借的皆是自身扎实的实力，我并无理由看轻你。”
他目光垂落，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面容在光线下显得愈发精致冰冷，不似真人。
“不过，”他语气一转，声音平添了几分严肃，“悬星君此人虽素日言行跳脱不拘小节，但他方才所言，确属实情。”
“轻率？！”
北辰隐对这词意见颇大，立刻出声抗议，温玉折当没听见，完全无视了他的反应。
“或星宿之道，或诡谲之道，窥探天机，能得其资质者甚少。
而我自身所修习的道途，其核心关窍暂且不便对外明言，且此道特性特殊，至今看来，似乎仅我一人能够契合。”
“所以悬星君适才所说的百年来无人拜我为师，不是妄言。”
“我与普通弟子尚且言明利弊，推荐别处，更别说你是选择继承道统的亲传师尊，我希望你好好想想。”
如今各道传承己成体系，无论是什么资质，只要系统学习都出不了大错，他温玉折虽然修为是无人可比，却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传承。
这是仙界众所周知、心照不宣的事实。
若仅因钦慕他的修为境界而执意选择他，此种行为在温玉折看来，实在是……‘鼠目寸光。
’他想。
北辰隐摩挲下巴斜眼看着沈肃声，心里却想着温玉折这下是把一整天的话都说完了。
不，抵得上平常好好几日了。
他又添把火：“司律君所言极是啊！”
语气装模作样的，拿了把不知道从哪个弟子手中顺来的扇子，动作“前仰而后合”，道:“你是不知他那位姓向的亲传弟子。
终日埋首于藏书阁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耗费心神，据说发际线都后退了不少，着实辛苦。”
“实在是苦不堪言啊苦不堪言。”
北辰隐手中扇子扇的越发快，把头发吹的乱飘，原先想要营造出的形象如今是一点也无。
没眼看。
“小心她来拽你的头发。”
“哪儿…哪儿？”
北辰隐双手捂住头发，做惊恐状。
温玉折不与他闹了，郑重的问向沈肃声：“沈肃声，此事关乎你道途未来，你当真想清楚了吗？”
“我……”沈肃声喉间吞咽声清晰可闻，倒不是改变想法，只是害怕被再次“婉拒”，话语中带着不确定的试探意味。
终于他一鼓作气，单膝下跪，抱手道：“弟子心意己决，恳请司律上仙收我为徒！”
“既然如此……”温玉折的眼睛带着不可言说的幽暗，只见他指尖一弹，一枚触手冰凉的玉牌便化作流光稳稳落入沈肃声掌心，道：“随我走。”
沈肃声紧紧握住那枚玉牌，肉眼可见其周围缭绕着近乎凝成实质的莹莹寒气。
但此刻握在手中，那寒气非但不刺骨，反而化作一股舒适的清凉，迅速驱散了他周身的燥热与紧张带来的汗意。
他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灿烂夺目的笑容，巨大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连忙欢喜地快步跟上前方那道清冷的身影，声音洪亮地道谢：“多谢师尊！”
或许是因为跪得稍久，又或是心情过于激荡，起身时他脚步不稳地踉跄了一下，旋即一股无形却柔韧的寒气悄然托住了他的手肘，助他稳住了身形。
收徒还在继续，北辰隐的思绪己经不在这了。
他慵懒地斜靠着椅背，一只手支撑着侧脸，另一只手的手指则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把破扇子。
展开，合上，又展开，又合上……他是觉得那孩子的特别之处才想收他为徒，想着能不能做做实验，温玉折也看出来了吗？
还是就单纯的喜欢那孩子呢？
‘要不我推演一番？
’再者，那个沈肃声，又为何如此固执地非温玉折不拜？
‘难道说？！
’北辰隐脑中灵光一闪，手上停了动作，自觉抓住了真相。
‘温玉折这家伙在凡间界的名声和威望竟然比我还要响亮？！
’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暗自思忖：‘这可有点难办了，论打架我目前也确实打不过他啊……要不然，我也抽空去凡间多走走，多布施恩惠？
让那些凡人多多传颂我的功德与威名……’————梦外——无间渊深处沈肃声是被寒气冻醒的，那寒意并非寻常的冷，而是深入骨髓、几乎要冻结灵力的阴寒。
他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好像梦中那清凉的玉牌还在手中，残留的幻觉让他指尖微微蜷缩，试图抓住那份早己不存在的虚幻。
‘怪不得会梦到那个时候……’他拜师的那一天，那段美好时光的开始。
‘所以我如何才能恨他呢……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够了！
’仿佛是第二人格跑了出来，一个尖锐、愤怒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炸开。
‘抛弃我的不是他们吗？
’‘是谁先给予我那般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温暖，又是谁在一夜之间将其彻底打碎?”‘将我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谁那般决绝的杀死我?’‘不就是他们吗？！
不正是他吗？！
’‘就因为一个梦，我就要……’我就要心软，就要动摇吗？
‘就因为一个梦……吗……’他长发披散，面目狰狞却不敢眨眼，困泪水于鲜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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